付尘睁开眼,朝面前男人勾了下唇角,道:“原来不只有问别人会得到谎言,每个人自己就是个满嘴谎言的谎言家。”
宗政羲松开手,视线从他脸上挪过。
付尘顺势坐于男人侧旁,风烟散净,胡羌雪地虽然寒凉,却感到空气涌动出一阵清澈的气息,向水汽都漫浸其中一般。
“你现下可认输?”
“……殿下呢?”
“我有执念未果。”
付尘怅然:“殿下这时候愿意承认了。”
宗政羲沉默,付尘又淡淡言道:“我不认输,也没想着要赢,所剩不多的寿命,哪里还分什么输赢,只盼着能进一寸,便进一寸。”
“……‘四年’是什么意思。”宗政羲问。
付尘抿唇道:“倪从文暗中驱使唐阑在我餐饮药汤中下的毒……”
付尘一顿,好似有什么好笑的事忆及,抬头朝宗政羲笑道:“可笑吗?我一意所求,便是这样的下场。”
说罢,他又伸手捂住了右眼,勾唇言道:“……就是这样,一片黑,我当初从山中的一片黑中出来,现在又到了这里。”
漆黑中,付尘感到有冰凉熟悉的皮革忽地贴上他右手腕。
他一怔,抬起头,看到男人冷淡神色。
“你没有内力。”
付尘挑眉,不禁道:“殿下隔着手套也能探脉……”
宗政羲没接他话茬,只淡道:“若是一丝内息也无,便是毒已侵髓入心,无法可医。”
“他算的高妙,”付尘面无忧色,平静道,“送我入军的是他,断我武力根基的也是他,想来三年前,他便已经计算着要在七年内清平道路,高枕丞相位。”
宗政羲道:“他若只是想安分当个国相,又何必折腾来去。”
“天家之下,万民之上,尚不够煊赫……”付尘垂眸言道,“也是,能狠心如此行事的,大多都可成事罢。”
“你来胡羌,就是要翻覆燕朝?”
付尘闻言,只硬声道:“既然已经无处容身,那便非友即敌,我没有其他选择……殿下当日的话是对的,国族之别又哪抵得上一件人事恩仇?倪从文当日句句口言大义,自己却是个谋忠陷良的小人。”
“没有人自始都如此,”宗政羲接道,“倪从文不是,朝中一众文官都不是,但只要有一个是,便断了他人的活路……他有此结果,本也就是在他自己所料所划。”
宗政羲看到青年眼睫扇下一片淡影,浅淡的唇色比两颊颜色都苍白几分。
那两片唇上下晃动着,青年说道:“……殿下是何时与胡羌通同的?”
“三年前。”
见男人不避讳他提问,付尘陡然有股子奇异的错觉,他吸了口寒风,又道:“那便是殿下先前……通蛮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