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匠人稍稍避了一下,朝他道:“年轻人,我看你也不要再到别处去了。”
“为何?”
老匠人向边上走了两步,随意择了一边凳上坐下,悠悠看向他,道:“你这图上改制的这弩,弩身弦长皆靠近于连弩整体受力强度边沿,所能携弩箭数目也是比寻常连弩高出几倍,可见设计这弩的人是想要将它的威力强度抬至极点,非要多箭连击,致受方毙命不可……若你说这几样弩样纯是为了猎物而用……”
老匠人停顿了一声,尾音声调微扬。
付尘目不改色,沉声道:“怎样?”
老匠人直视付尘,音色愈冷,道:“依你所言,狩猎本是竞力娱乐之用,不在于狩杀的器物。只不知究竟是多么狼心狗肺的野物,要值得你们这样大动干戈地去使这些吃力效不显的苦工?”
“您说错了。”
青年神态淡静,嘶声答道:“狼和狗,一个团结亲族,一个忠贞不二,皆是山野林间值得钦佩的灵畜。”
赫胥暚在其后悄悄抬了头,身前颀长的青年背影依旧遮了她眼前光线。
“之所以专制器械,自是为了真正心肠恶毒的野物,‘狼心狗肺’实属褒奖之言……当称其为无心无肺之物。”
老匠人闻听此话愣了片刻,随即又略略起了些兴趣,挑眉道:“既是无心无肺,当然也活不长久,又何必你再来白费这番功夫……”
“寻常狩猎,的确为竞技之乐,然而若有野物主动寻衅,自然也不会任其撒野。”
“便如你所言,”老匠人嘴角撇了撇,挤着一只眼,道,“那些难缠的野物过来骚扰,你们击退了便是……我瞧着你这几个连弩的设计,可都有些杀绝对方的歹毒呐。”
付尘垂下眼,淡道:“设计此弩之人,种种心思不为谋毒陷害,而是龚行天常。世间险恶事,有忍辱苟且者,有逆击迎上者,皆是被势而迫无奈抉择,而后者非勇以敌人,而是自始至终存了份纵让心。”
老匠人顿了一刻,继而冷笑了一声,道:“……天常……哼,好大的口气!我原先在城中可没见过你,你是哪家的公子哥?”
“临城武陵的。”
“武陵哪家?”
“城东晁家。”
“你姓晁?”
“不,只是一帮闲的短工。”
“嚯,现在小工说话都如此厉害吗?”老匠人自语一句,继而道,“听你言语,倒还像是个识文断字的,可不像是哪家的下人。”
付尘立于原处未语,听得老匠人又道:“我也实在告诉你,依你这弩机设计,不管你是作何用处,一旦令制器的工匠都得了此法,必然能传到燕国军中,如果这种设计再推广开,我们一列匠工得了好处是小,延伸到军中,必定又是愈发惨烈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