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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乌行 卫七 1056 字 8个月前

    许久,宗政羲敛下方才一刻曝露的心绪,正声道:“你随我出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好。”付尘一吸鼻子,应道。

    他随宗政羲出了门,夜幕渐渐铺展开来,笼罩在天穹之上。狂风逐渐肆虐起来,掺着雪花无情的搔刮。

    青年几步远的距离落在男人身后,不急不慢的跟着。

    付尘在其背后,方能如此堂而皇之地直视着男人。

    他似乎也不是第一次这么看着宗政羲的背影,当初王冠冕服独坐在玉阶下、人臣中的,是他,后来破褛残衣跌坐在山谷下、死尸边的,也是他。时至今日,这个早已在史书人言间勾销无踪的人同他又于异地相逢,一条无形的线串起他这个本不相干的微贱之人与之相交的时光,这条线上还串连着许多人——活的、死的、相交甚欢的、萍水相逢的、胸襟坦白的、千层城府的……在他所看不到的阴影之后,早已有无数琢磨的心思、旁生的枝丫正在不断滋生交杂。他不知道他现在所为是否真正是他所愿所想,还是如从前一样,又成了旁人枝节上的一簇新芽,稍加鞭笞,便能按其所为地反向生长。

    二十多年一场大梦,竟如白活一场,于这人世红尘,竟什么都不明白。

    “在想什么?”沉厚的嗓音骤响,将付尘拉回现实,他赫然发觉原本在宗政羲身后的自己不知何时竟走到与之齐平的侧边,若不出声止唤,势必还要向前走。

    “只是想到些旧人旧事。”付尘喏喏应道。

    他意识到男人闻此后停在原地亦是许久不动,又过了好长一会儿,重新转起轮子,领行在前。

    付尘深吸一口气,抬步跟上,林野在晚间幽暗静谧,而远处原地似乎能看到点点的黄色亮光,和悠远的喧声:“那是……胡人在祭祖?”

    “不错,”宗政羲道,“四百年前,始祖攻伐北方胡羌诸部,所有出征将士,尽皆屠戮。”

    付尘呼吸一窒,转而低声道:“胡人历经百年仍不灭此恨,已令人可畏可敬。”

    “那你觉得燕国先祖此举,又当如何如何评判功过?”男人转而问道,语气宛如随意相提。

    这问题似是相熟,从前有人问过他类似的,只是现今时境不同,所答又该是另一个侧面。

    付尘思忖道:“……我只知晓,若将胡人同燕人调换位置,胡人同样不会对燕军留情。”

    男人沉默。

    “……伐燕……复族!”似远似近的呼喊声余波相荡,传至此处,已被冷气消解成了蚊虫昵喃。

    付尘看着愈发近的茕茕灯火,忽然醒觉今夜风雪未停,树枝上皆是晶白的雪淞,这是天地自然的照明,带着冷峻的寒意、和不近人情的等量齐观。而那远处人堆儿里的火光却是暖的,热的,隔着如此远的距离都可从中攫取到热气儿,就好似他自小熟识的烈日一般。

    想必胡人是拿纸布罩起火光了罢,付尘思道。却也惊罕胡人风雪之夜在外忍冻集会的勇毅的坚持,宁在雪下点上凝聚仇恨的烈焰,一代,一代,势与百年旧事斗争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