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居于上座左侧,沉默不言,眼底青黑,显然是一夜未眠之状。
工部尚书袁兴不堪这长久寂静,率先道:“……根据奏报内容,胡蛮联合,所聚队伍也不多于十万兵众,这次来势汹汹,占城迅速,是不是先要反思反思何以会出现这等状况?”
这话已是暗中点了名姓,统管兵部的赵学明坐不住了,不禁将方才心中所想吐露出口:“本官倒要说说,赤甲军这两年大整军事,营里士兵替换了过半,本官纵是当时心中有意见,但碍于冯大人言辞郑重,令已通行,也就不了了之了。农家人都说‘出水才见两腿泥’,看来这政行好坏,真正的到检验时便知。”
兵部受枢密院钳制军权日久,这言语既出,难免几人都顺着赵学明瞟向他正对面坐着的冯儒。
“你待如何?”冯儒端坐其位,不理会他言语挑衅,正声道,“递换军营士兵并非我一人决断,也是按照向往规章办事,何况此事当年是因出征等事端才延误许久,将兵战失利完全归结于此,赵大人,未免太过偏颇了罢。”
冯、赵二人相互对视一刻,眼中意味暗自交锋。
邵潜在这时间头也仍旧是往常的笑眼模样,只碍于场合敛去几分,出声朝那二人打圆场道:“确实也不能单单拎出这一件事,早在四年前贾允便已暗表下军中人员调动之意,如何也不是新提出来的决议。冯大人向来是按规矩办事,这时候就不必抓就着这事不放过了。赵大人忧心国患,也当先想想对策。”
未及那二人张口,席间又有一人冷哼出声,正是工部尚书,袁兴。
“也是,”袁兴坐在赵学明左侧,眼睛却朝向对面,“赵大人不可如此轻率,也得看看这到底是接了谁的职,办的谁的事?那群阉人清了不少,这其后的余毒可也没见擦得多干净,现在这情状便是个活生生的教训。”
袁兴本名周兴,原是父母双亡的贫家读书人,无钱生计便上京谋讨份差事,帝京鸿商袁家本就有仕进野心,奈何当时家中稚子尚且年幼,便挑中了些进京赶考的贫家子,资其研学备考,以求在朝廷中谋得一席之地,更为后来入朝的自家后生铺路。周兴便是此中佼佼,袁氏看中他读书作文上的天赋,供他接着念书,后果在文试中拔得头筹,入仕为官。才学是一面,德行又为另一面。袁氏家财丰厚,入仕为官自也少不了各式资费,于是相互依附,直接易名为周姓,拜了袁氏当家的家主为父。乃至后来的袁家小公子入朝,也多亏了他自中周旋,人钱两通,袁立彬这初出茅庐的商贾之后才可以这等年纪登至户部侍郎,地位正标对着丞相爷的长子、京中才俊表率倪承志。哪怕无所建树,单纯地安于原位已足以暗中谋动国事。
赵学明哼笑一声,算是勉强给了个面子。
倪从文坐于上座、太子的右首位,这边轻轻举起茶盏啜饮一口。低眉饮茶时双眼横扫一圈殿内几个官员,最后定在座末的倪承志身上,停了一刻,又转回其他地方。
倪承志算是在场这几人中官阶最低之人,前来一同参议自然是有几分倪相的面子在里。见到其父暗中递来的眼色,当即晓意,只在座位末端默默观察,噤声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