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羕单薄坐于左侧一金质椅上,衣色同金椅融为一体,正巧这处受其上横错房梁折射回返的光线影响,在这上午时段极其幽暗,故而方才也无人注意到这明面上殿内的最高掌权人是何动作表情。
目光霎时集于宗政羕身上,他业已习惯这受到四处目光聚焦的时刻,但面上仍显一丝慌张之色。
众人只见太子喉结微动,目光由下方诸人转至左手方的倪从文身上,出声道:“孤……牵挂军情,无甚建言……但听舅父高见。”
下首几位官员相互对视,心中所想大都相似,只这太子果成了倪从文手中牵线傀儡,殊不知自皇帝卧病,至上皇权已暗中移了位置。
倪从文一捋下颌齐顺的胡须,手顿在当中不动,缓缓道:“伯庸方才所言不错,胡人蛰伏北方高寒之地,踞如虎狼。但狼逼急了可是会咬人的。赫胥猃几月前上的那道奏表本官也阅览过,不过是往年常用的套语官词,我看他大多也出于畏惧不自量力地同我燕军正面相敌,故而表此诚意,若说真对我燕国有何至死忠心,也是无端的可笑。”
“只是,袁大人的话倒也令本官心起一想法。”倪从文转折道。
袁兴望过来。
倪从文道:“依现在情势,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前呼兰族以伐燕旗号攻占燕地城池一举,以足现胡人心中仍有仇燕之心。赫胥猃是陛下敕封的胡羌狼主尊爵,他此番态度无错,但为了保其中途不会碍于战势变化有何异动,仍然要设法牵制住他们。”
“但大人方才也说不能以强力胁之,同族和宗主国,起码胡人心中已经有所偏向。”冯儒道。
“所以这里面才要掌握好分寸,”倪从文道,“既要牵制住乌特隆族部下那一众,又不可逼其太急,反受其害。诸位……有何良策吗?”
在座大臣皱眉沉思,倪从文视线扫过各方神情,看到座末的倪承志似有话欲言,抬眼看来,他向其微一颔首。
倪承志起身向上座诸人躬身行了个常礼,温和道:“小臣斗胆,有一愚见愿献于殿下同诸位大人。”
“你说。”宗政羕道。
“依照惯例,胡羌部族每年年末除夕都要遣使来京岁聘,这一次既要牵制其动作,不若提前派人过去知会,今年特令其派一赫胥猃亲眷来京,届时等人过来之后,再扣留京师,委派人以书信同乌特隆族讲清楚此中利害要求,待胡蛮此处风波平息,城池收复,再择合适时机送其回返胡地,”倪承志道,“小臣此前听闻,赫胥猃正妃离世,仅余一女曾在降生之时一同册封为平乐昭顺公主,若是命她前来,只怕最为合适不过。”
这借由家眷牵制的办法已经许久未见于燕国,乍一听卑劣了些,但细思之后,也的确是个另辟蹊径的法子。
袁兴质疑道:“倪大人确定赫胥猃不会忍痛割爱,因此同我燕国反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