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皆是燕蛮血统混杂各半之人,可他自幼跟随蛮族母亲远居漂泊于边城,于本土情谊上并未有何深厚的联系。但宗政羲则截然不同,出生于燕宫又为军将同蛮众对峙多年,于他心中的是家国责任,即便而今逢难,付尘不信、也不希望他会彻底忘却曾经的那些牵绊同骄傲。
宗政羲沉默片刻,未直接回答:“你想从勒金调动胡军以呼兰诸部名义向燕北燕军挑起战端,进而破坏倪从文的计划?”
“殿下睿智,”付尘道,“何况如殿下刚刚所言,苻璇本就有那份野心在,真是挑动起双方矛盾来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事,也没冤着他们半分。”
“倪从文的动作会比你快。”宗政羲断定。
“……他能进行到哪一步都无干,”青年语气掺和着疏狂的笃定,“反正结局不会改变。现在他登得越高,来日便跌得越惨。”
付尘又道:“殿下,动荡一旦波及到渭南,帝京仍是明面上的靶心……我以为,殿下此时可先去秋暝山庄安置,先前聚拢的义军和狼主规训的精锐都在那边扎营,暂时不会有何危险。金铎虽是圆滑之人,但并非不懂正邪是非,我提前知会他,他那里有办法不泄露出去消息。”
“不,”宗政羲道,“我随后跟着到汾瀛去。”
付尘又要反诘,只听男人紧接着说道:“那两个结果,我都不选择。”
“付尘,时至而今,没必要怀疑和试探我于此事上的坚持,你我之间,早该免掉这一步。”
付尘心一颤,道:“我并非怀疑殿下用心,只是事到临头,我也不愿殿下做完全违背内心的事……现在牵强一分,将来回头,有可能就会后悔一分……”
青年沙哑声音随脑袋一同垂下去:“……我不愿你走和我一般的路,你跟我,终究是不一样的……”
为掩饰体貌的裹首乌巾裂了个口子,掉落几丝苍白无色的鬈发来。神思天游处,男人想到那处本该有三个发旋。他之前在山谷中时便留意到了这个特征,他从未告诉过青年,头上顶三个旋的人最为少见,脾气也最为倔强,这古人老话实没差错。
宗政羲忍住了伸手过去的冲动,半阖眼道:“天下大势,分合兴替。燕廷上下腐朽衰微已是不可挽回,我一没那个力挽狂澜的本事,二也没有那份以德报怨的气度,只有顺势而为,尽早还百姓一个安定的人世。待燕国气数将尽之时,我唯一能行,不过是保全宫中几个弟弟全身而退,其余的,非我所能行。”
“至若蛮人,”宗政羲道,“苻璇拥才寡德,不为良主。”
感觉到青年动了动,但仍旧低着头,他又道:“我去汾瀛,等着你亲自领兵前来。”
青年这才抬首,眼瞳迷离不定,声音却是坚定不移:
“好。”
“过来。”男人唤道。
青年起身,依言上前。虽然这两年间食饮跟不上,但长期习武不辍,身量也有窜长,原本修长的体态增肌健骨,则愈发有武者强悍隐曝。单立于男人身前时,已有一股迫人的气势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