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迷惘随方才骤然一弹身愈发凝滞,赫胥猃真心觉这人不单麻烦,又有危险。若是一下子铲除个干净也未必不是一个好法子,可后果又会如何……没有尝试过,他也不知道。
“狼主将事情想复杂了,”宗政羲将轮椅转了半圈,正对殿下之人,“仇某从未打算站在狼主的对立面。”
“呵,”赫胥猃单立在空旷大殿正中,好似一下有了底气,冷笑声震荡在殿内,“那你便说说,这个时候聚拢燕兵,难道还为的是拥兵归顺于我胡人?……仇日,你从前在胡羌时便已厌倦领掌兵事,当时给你的东西你不要,现在自己又来抢……难道我还不当疑心?”
“狼主说得不错,”宗政羲道,“可如果我真如您怀疑的那般,今日,也就不会过来了。”
“仇日,说清楚。”
宗政羲转椅上前些许,由阶上俯视而下,睥睨之姿自携冷傲戾色,独衬着身后殿壁金质蟠龙栩栩如生。男人乌衣原本的素朴也被趁势掩下,而化作那浮雕龙首下的盘踞云锦,气势惊人。不需言语细道,便有呼之欲出的龙章凤姿之态。
赫胥猃眯起眼睛,紧紧盯着他。
“数十年前,在我于赤甲军中升领主将之时,便对所有亲卫言誓,必有一日,率军攻入逻些,令蛮众俯首称臣……却未曾想到,创业未半而徒遭萧墙之祸:朝野内臣抵制武事,否批财权。军营之中内鬼丛生,腐化兵伍。”
男人面无表情,可赫胥猃却觉得这没有表情的表情未免撑的太过僵硬。
“直至我三年前入胡,便已心知世事多违己愿,只得顺从天数,尽己之能,达所求之尽求,成所愿之极愿。而后——”
话言一半忽停,男人不知觉知何事,断了言语。深深阖上双目,沉默了好一阵。
赫胥猃未催他,而是抬首看了看这宫宇内华彩宝石镂刻而成的雕梁,只觉冰凉至极。
那红色玛瑙排组而成的牡丹,竟是连误入殿中的野鸟都不愿栖息于上。
“以偏概全同为大错,”宗政羲半掀起眼皮,瞳下密满的红丝尽染血光,“若论我生平最悔,便是妄自以少数赤胆性命断送无尽毒伪心肠。”
“……故而,狼主无需心疑我用心。今日孤身而来,非为威逼要挟,实则为求请之意。”
赫胥猃仰首打量,不免心中腹诽,如斯姿态的求请,他还是第一回 遇见。想必这天下间也就这一人敢随意拿自己性命做抵筹,也难怪为何他当初孤身来至胡羌时,满身落魄,半分身家也无。乃至后来收留贾晟,也多少是因他这前车之鉴,令其胡羌在此得了便宜……可天下间又哪得的无端好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