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居处到底设计繁复,付尘在殿中行廊游走半晌,方才在末处的布帏之后看到烛光旁静坐览卷的宗政羲。
他本意想在帷后默看一会儿再进,却见那人已经察觉到他动静,一掀眼皮,淡淡道了句“回来了”,转而便继续落眼在指间书页之上。
付尘没想到他反应如斯自然,略微愣神。不知为何,恍惚就想到了幼年在边城寄居之时,邻家每每在窗台前纺线制纱的新妇,看到夫婿归家后,也是同样一声问候。
……家。
哑然失笑。
付尘摇首,摒弃这些杂绪,抬步上前。
看到男人模样,转思方才所想,不知如何就觉得愈发滑稽可笑,情不自禁地乐出声来。
“……笑甚么?”
这笑声来得蹊跷,连宗政羲也忍不住又抬首瞧了他一眼。
“……没甚么,”付尘高深莫测地摇摇头,这时候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不敢实言相告,留在心里当作笑乐也就是了,“你怎么刚醒就在这里坐着,这么晚了,不去床上躺着休息?”
“我又不是废了,”宗政羲淡道,“当初在彤城全身毁烧时也不过几日就歇养回来,何况这次的一点轻伤。”
付尘极力观察着他静沉侧颜,不放过一呼一吸。结果发觉果真如魏旭所言,半点情绪也窥知不得。
……可惜他曾得这男人亲授,凡事要以心观之,方得真谛。
暗香倏然四溢,宗政羲看到卷册上沿忽地伸来一朵白昙,叶瓣明净温厚。
顺着那捧伸着的双臂,他望见青年少有曝出的灿然笑意,连带着眼角眉梢都沾着亮丽喜色,美好的只若易逝的烟火。
连只得夜间一现的昙花都知道敛去颜色,方得始终,他又怎么能狂妄至此、这般炫然无所顾忌?
宗政羲伸臂过去,轻轻捏了捏他下巴,低道:“……别对我这么笑。”
青年许是误解他的意思,也收起那过分夸张的笑意,浅笑道:“方才沿途看到了昙花初绽,也想让你瞧瞧,就折来一支送予你。”
宗政羲自他手中接过,低眸打量不见心绪。
他不出声,付尘倒紧张起来:“怎么样,喜欢么?”
“……喜欢极了,”男人再抬首时,眼中已有纯然笑意,虽然浅,但攫目得很,付尘看着看着就移转不开视线了,“你也喜欢,就多折些,反正在那院中也无人留观。”
“那可不成,”付尘笑答,“这昙花盛开一时极是不易,我就这么折了一枝,就感觉罪过颇大,哪敢再多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