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皇帝这一夜进了永安城。
巧儿从王府的深墙内听着,只觉得满月下乌啼声声,却没有一丝人声喧哗。
城内的居民已经被赶出了大半。想来这些皇亲国戚也知道自己是在逃命,顾不得摆排场了,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入驻了这座威仪古都。
楚浔整个傍晚都没有出现,巧儿倒也不急着找。她知道那人有心事,需要自己静一静。待到满月高悬,她才熟门熟路的带着人来到湖心的水榭里。
清冷的月光下,那人的身影果然独自坐在回廊里。
巧儿带着小丫鬟经过把守的陈峰时,低声埋怨了一句:“怎么也不给爷拿件袍子,毕竟还没入伏,水榭里有寒气。”
陈峰缩了缩脖子说:“我不敢走……”
巧儿无奈摇摇头,自己从丫鬟手里接过楚浔的夹袍,径直走过去。
来到近前,借着月光望那人,只见他一手拿了一本磨旧的书卷,一手掩在唇边轻咳。
当他听到巧儿的脚步声回头时,月光洒在他的眉间,眼内星光点点。他张了张无色的唇,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期待已久一般伸出了手。
“爷在看什么?”巧儿走到他怀里低头看。
那人用瘦削的手掌压着书本,不经意的躲了躲。
巧儿耳聪目明,一眼就看到粗糙的书本封面的名字,那竟然是他们在定边买的话本。里面添油加醋捕风捉影,说的全都是汉西王一家的奇闻逸事。其中最荒唐的是说太妃再嫁赫人,赫人巫师用法术诅咒王府,楚浔一家才遭此厄运。
巧儿记得自己当时看了这胡编乱造的话本,气的差点拆了房子,没成想楚浔却一直留着这书。
“没事看这个做什么?看多了心里该难受了。”巧儿急着想去抢书。
楚浔下午犯了好一阵心悸。晚饭前才缓过来些。如今杜仲不在身边,巧儿心里的弦紧紧崩着,生怕他有个闪失。
那人毕竟练过轻功,身手很灵活,轻轻一换手,书藏到了背后。
“这书……不能扔。”他开口慢慢说:“我每看一次,就会想起自己对母妃的亏欠。”
“写话本传谣言的又不是你!”
“可是……我当时明知道是谣传,是有人恶意中伤母亲,我心中却一点都没有同情,全是怨恨。”
巧儿抬眼看他。只见他的眸子看向月下那颗最亮的星。远在关外的太妃,头顶应该也是同一颗星星。
“我和晚娘,恨了她十几年。一个母亲所经历的最大痛苦,莫过于被儿女恨吧。”楚浔幽幽说道。
巧儿没答话,她知道楚浔思母心切,需要倾诉。
”这一次……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她了……”楚浔长叹一声,带出串串轻咳。
巧儿急忙握住他的手问:“兴许太妃只是偶感微恙呢。”
楚浔缓缓摇头说:“关外苦寒,一个风寒都能要了性命。况且若是微恙,又何以传得尽人皆知呢。我……不能自己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