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沸的长街埋没了他们的声音,莲心却听得一清二楚,忙搦腰过来将韫倩的手握一握,“姑娘!”
是有些失礼了,一个婚嫁后的年轻妇人与个年轻男人搭讪。可是韫倩,她自幼便生了一身孤胆。她将莲心的手反握在裙上,眼转回去从那条细细的缝里眱住施兆庵,“谢谢你的马。”
施兆庵挺直了腰,笑望她,尽管看得不完全,可就想多瞧一眼,“不必谢,你的马,是我放跑的。”
韫倩一霎睁圆了双目,骨碌碌转一圈,忽地笑弯起来,“好没道理的人,为什么放我的马?”
“你说呢?”施兆庵有些轻挑地扬扬眉。
要她说,他放了她的马,又出借他的马,大约就是为了寻个由头与她走这一段路。但她不能说,不是怕的,是羞的。她如露压菡萏般垂着下巴笑,那只手却一直拨着帘子不放。
打成婚起,她再没这样笑过,或者是打出生起,莲心记不真切了。她看着韫倩,好像看着她从一只发皱发酸的橘子,变成了颗树下刚采撷的鲜荔枝,挂满了快乐的心事。她不忍打扰,便挪坐到了另一边。
施兆庵渐渐敛了笑意,转头说起,“小时候,我与桓兄弟一处玩耍,听说过你,你家原与他家有亲,时常往他家里去。”
“我也听说过你,”韫倩像风吹了荷花,笑容被稍稍拂开,露出底下一些怅然,“京城就这样大,家中又都是为官,转来转去,总是听见过彼此。”
“可不是?我也常往他家去,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你。”施兆庵遗憾地笑笑。
说到此节,马车由长街转入个胡同,耳边的喧嚷忽然被风刮在身后。前头有小厮在,韫倩不好再出声,最后望他一眼,放下了帘子,默一阵,遽然抻起腰朝前头吩咐,“慢些赶车,我胃里有些不大爽快,叫这一通颠,益发颠得肚子疼。”
马车便又缓了几分,施兆庵仍旧贴着车走,听着嘎吱嘎吱的车轮响,伴着他放缓的步调,好像身边的一切都轮为背景,他与她,搁着颠簸的帘子,只感应到两颗心在轻至的黄昏里,渐渐共振。
夜色温柔,玄月渐满,风烛摇起潺湲的光,倾落在楷书密集的页匪上,使字如蚁行,瞧也瞧不真切。
连翘又擎着盏银釭走到书案前来,轻劝,“爷,夜深了,仔细伤了眼睛,明儿再看吧。”
奚桓适才搁下书,踅出案落在榻上,余妈妈忙端着碗刺参蒸蛋进来,“吃了这个,歇会儿好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