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花绸反着箸儿往帐里指一指,“说句不怕你们笑的话,我那时候被石头抓了喜去,你们也是知道。洞房那日没落喜,单煜晗心里已有了数,他对我百般试探,却不挑开了说话。若是寻常丈夫,打我一顿骂我一顿总要逼问出个缘故来,他心里有疑有气,却连句重话都不曾对我讲过。”
“这还不好?”椿娘翻个眼皮,“或者是人读圣贤,比那起不读书的开明许多呢?”
花绸嗤笑出声,细细的,尖利的不屑,“开明?若是开明,你瞧但凡老爷在,可有太太说话儿的分?她往日在外头恨不得生十二张嘴也有说不完的话,在家反倒不吱声了。一个家里,连女人说话的分都没有,还妄谈什么开明?”
说着,她将箸儿磕磕碗口,凑近脑袋,“嗳,我看单煜晗这个人,肚子里有一百条肠子,面上都不显出来,城府极深。他心里分明对我有两百个不满,也不曾对我说一句重话,我不过是个死了的知县的女儿,他忍我是为着什么?”
红藕搁下碗,眼珠子滚了一圈,“姑娘的意思,他是顾及着老爷,才百般忍耐?”
“对了,我暗里思来想去,只有这个缘故才说得过去。可话又说回来,他在官场上这么个清高人,在自己的家务事上,犯得着顾及谁?可见这人,也没那么高风亮节。”
椿娘亦跟着活泛心思想一阵,将她一嗔,“或许是姑娘多心,人要是压根儿不把什么喜不喜的往心里去呢? ”
“但愿是我多心。”花绸复捧起碗来笑笑,“可我留心看他,他这个人,早晚沐浴更衣,连吃茶的茶盅都是独用一个,倘或丫头端了去洗,他情愿渴着不吃茶水,也绝不用旁的杯盏。我两个一枕上睡,他连我的枕头也不沾,东西都如此,何况是人?”
细细思来,红藕椿娘懵懂颔首,心内存下疑影,却提起另一桩事儿来,“姑娘过几日回首,家去可要打点什么东西?一早预备着,免得临时乱了手脚,耽误时候。”
说到此节,花绸少不得把眉心轻攒,天色如金绮,落一缕在她额间,如月沉时一般孤零。
天远去归满楼,窗外隐见飞琼,推开窗,夜裁风雪,追陪风月,玉沙挂枝梢,霜雪染鬓衰,粉郎须臾老。闹哄哄欢闹场,猜枚传令,曲水流灯,琵琶玉指摇,钗光扶鬟角,烦恼事一笔都勾倒。
谁兴来诗吟,谁醉舞银屏,奚桓笑眼瞧着,靠在窗台,吃罢一盅又一盅。那月见席上扭头瞧见,捉裙过来拽他一把,关了窗,“桓爹病才好,哪能对着风口吹?仔细又吹出一场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