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果笑一笑,又抓了两块点心,一阵风卷去了,落在书案上的一束光里,扑起袅袅风尘。
过两日,那卫嘉果然打了张三千银子的借据,欢天喜地过来。奚桓信守承诺,化了三千的宝钞与他,收了借据,寒暄两句,打发他去。
这日正化雪,好大个太阳照得人暖和,街市上有些泥泞,卫嘉因有了钱,想着总算能回去与父母交代,心下大块,便不坐车,打发小厮回去通报消息,自己沿街走回去。
谁知拐弯走进条宽胡同里,迎面便见着那设赌的陈大走来。卫嘉眼下还欠他一万堵债,心里鹘突,勉强与他招呼,“你这是往哪里去?”
那陈大生得膀大腰圆,五大三粗,肩上挂着个鼓鼓囊囊的褡裢,留着一圈络腮胡,似个生猛大汉,又是粗人,不大讲究,一把便搭在他文弱的肩头,“我刚收了一二百的账回来,正要找个酒楼吃一杯,不想撞见你,走走走,与我一道吃一杯去!”
卫嘉生怕身上的银子叫他晓得,颇为踟蹰。
那陈大见他不应,便上下打量他一眼,哼哼笑两声,改拽他的腕子,“你放心,你爹早前还了我那一万多银子,我既答应他,后头的宽限着日子,就必不会催你,别说你此刻没钱,就是有,我也不叫你此刻还。走走走、与我吃一盅去!”
这番说话,卫嘉放心下来,又向来是个好耍好玩的性子,便跟着他去。二人在门前大街上找了家二层酒楼,叫了两个相熟的分粉头来陪坐。
那十六七的粉头唱了套《清江引》,不时便香肩斜倚檀郎,喂得卫嘉三五盏下肚,已有些飘飘然,再有陈大在旁豪劝,酒过八巡,便吃得人醉醺醺。等醒来时,听见耳边处处是叮铃咣当摇骰子的声音,坐正一瞧,满屋里赌骰子的、斗蛐蛐的、猜枚比大小的,乌烟瘴气,热闹哄哄。
卫嘉脑子还有些发晕呢,就见外场端来盅茶,后头跟着陈大,笑呵呵一屁股落到榻上,“你方才在馆子里吃醉了,只怕送你家去,你父亲打你,只好暂且将你带到我这里来了。既醒了,你就家去吧。”
这厢吃过茶,道了谢,起身告辞,谁知走出去两步,门帘子还没撩开,就听见赌骰子那案轰然喧笑起来,一堆人围着叫嚷,“好好好、裴相公这一开,七八辈子不愁吃喝,抵过多少人的家财!”
“裴相公真是好手气呀!”
欢呼雀跃浩瀚如海,连陈大亦由榻上围过去瞧几眼,朝那姓裴的年轻相公打了个拱手,“裴相公这一把,尽把先前欠我的一千两一笔勾倒了,我庄家还倒欠你四百呢!”
卫嘉脚步不听使唤地走过去跟着瞧,见那裴相公二十出头的年纪,原来是大兴县令的家的公子,惯常是赌桌上的急先锋,嫖场的赵子龙。二人因有些往来,也不怕避讳,卫嘉直问他这把赢了多少,这裴相公也不隐瞒,伸出手指比划比划,这一比不要紧,惊得卫嘉心儿狂跳,手上发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