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岳老爷和夫人正在厅里谈事情,身边仅余管家和几个账房,其他的都打发出去了。就听到岳夫人气哼哼地说:“这也太不像话了!咱们自家门前的道儿,什么时候成了他崔家的巷子?这道理搁哪儿都说不过去。明天我就把亭长、里正他们都找来,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说。”
岳老爷长着一张和事佬的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鼻子,圆圆的脑袋,和气的拍着夫人的手,道:“稍安勿躁啊,夫人。不就是一条路吗,何至于叫你气成这个样子。”
“怎么不气人呢!”岳夫人愤懑道,“按规矩,镇上的每一户人家都是这样,宅子四边的巷子都跟家主的姓,咱们岳府的大门开在那里,牌匾上‘岳府’两个字高高的悬在上头,结果平白无故跟人姓了崔!这是哪门子道理?咱们岳家门第虽不显赫,可也是世代皇商,还怕他不成。”
岳老爷坦诚道:“正因为只是个皇商,咱们更要让他。”
“退一步海阔天空啊。”岳老爷轻轻一叹,“你瞧着这崔家人住到咱们镇上也不过就十来年,采参这一行本来不干他们的事,但他们偏要横插一杠。他们怎么办到的?还不是因为背后有个申国公。”
“这回宫里采买,崔家和咱家一块儿竞争,最后输的一败涂地,眼下闹这么一出,可见是气急败坏了!刚好两座宅子挨得近,他们在前,咱们在后。一座宅子前后左右四条道儿,谁让咱家的前门挨着人家的后门呢!人家非说后门这条道该叫崔家巷,是钻了空子,可也不是完全站不住脚。你就是把人都叫来了,闹得满天星斗,我问你,谁敢出来说句公道话?”
岳夫人不服:“话是没错。道理我也都懂。申国公咱们是开罪不起,可他们算是什么东西?又不是真的申国公府,不过是申国公府的下人,狐假虎威罢了。咱们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乡绅,照我说根本不用怕他。难道连申国公府身边的一条狗,咱们都得给他让道?一天天的让,只怕当我们好欺负,得寸进尺的日子在后头。今天这条道姓了崔,咱们往后干脆把正门改到西边去算了。还是改到后边?老爷,这不是忍气吞声的时候!”岳夫人气的着急上火。
“算了,算了。”岳老爷劝道:“这回宫里用了咱们,他们一竿子都插不上,咱们大获全胜,就当是给他们一点安慰吧。就算叫崔家巷那又能怎么样呢?镇上的人谁不知道论药材买卖,我岳家是这个——”岳老爷翘起大拇指,“不看僧面看佛面,申国公的名号摆在那儿,谁都要礼让三分。”岳老爷轻叹一声,“虽说咱们是皇商,可士农工商,排了最末等的。”
恰好乳母背着小姑娘进门,乳母唤了一声‘老爷’‘夫人’,便把小姑娘安安稳稳的放到地上,小姑娘杵在那儿,像个陀螺似的转呀转呀,好不容易定住了,脑袋还是左摇右晃,嘴里嘟哝着:“爹,娘,女儿回来了。”
“你这疯丫头。”岳夫人看见了女儿,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意,走上前去捋捋女儿的衣裳,又摸了摸她的头发,见她完好无损,终于放下心来。用手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道:“你在皮猴儿今次可是玩疯了,这么晚了也不着家,小心虎姑婆吃了你。”
小姑娘一个激灵,眼睛倏地睁大,盯着母亲道:“娘亲,我也不小了,我知道这世上没有虎姑婆的,哈哈。”说着,搓着小手咧嘴笑起来。
岳夫人道:“你呀,嘴皮子总不上枷锁,我看你长大后谁敢要你。”
小姑娘上前一把抱住母亲的腰,脑袋蹭啊蹭的撒娇:“女儿怕什么,女儿是娘亲的小棉袄,一辈子贴着娘亲。”一边又回头拉住乳母的手:“嬷媪待红衣好,红衣还孝敬嬷媪,给嬷媪养老送终!”
孩子这般懂事,乳母听了也开心,总算没白疼她一场。
小姑娘对母亲道:“娘,您可不能怪女儿贪玩,今儿个是立冬,过了之后,镇上的铺子都得早早的关烊,也不会有夜市了。女儿一年四季就只有这么几天可以出去玩,平时都关在家里,真是闷得能长出蘑菇来。还怕什么虎姑婆呀,虎姑婆来了,吃了我这颗蘑菇精,怕也克化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