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冯首辅突然不想再听这些含沙射影的言语,他抬眸:“殿下不必费心试探,皇上每次生气都有生气的道理,反倒是老臣常倚老卖老,亏得皇上一直担待。明日老臣就会上书辞官,这把年纪了,也该告老还乡含饴弄孙去了,以后再也碍不着殿下的路。”
平阳公主目光闪烁,笑道:“大人说的什么话。”
冯首辅盯住她的眼:“老臣逃过一劫,殿下失望了?”
平阳公主也把话摊开来说:“大人将我想茬了,密函之事我得到消息已迟,来不及通知大人,王尚书并非出尔反尔之人,这事必有内情。”顿了顿,她笑道,“不过,想必大人也已不在意究竟是何内情。”
冯首辅:“殿下,人之将走,其言也善。”他望着她,“止步罢。”一语双关。
平阳公主停下脚步:“那我在此先恭祝大人一路顺风。”
冯首辅知道她没听进去,这世间的聪明人太多,每个都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他深深一叹,便拱手告辞。
平阳公主目送他远去,玉指揪住一片花瓣,父皇果真心软了,这样也好,黄花本是无情物,也共先生晚节香。
她微微一笑,转身向御书房行去。
冯佑回到府中,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命贴身老奴将府中大大小小几十口人都叫到跟前来。待人都到齐,他站起身来扫视一圈,当着众人面,将乌纱帽取下,端端正正捧在手心。
他轻声放下一地惊雷:“我明日上书辞官,皇上准了。”
众人皆不敢信,纷纷叫道:“父亲!”“父亲!”“祖父!”
冯佑抬手:“不必多言,我意已决。”顿了顿,他继续吩咐,“今日把你们都叫来,是通知你们该收拾的都开始收拾罢,十日之内,都启程回老宅,一个都不准落下。”
冯临水为难道:“可儿子还需在京城为官……”
冯佑冷笑:“芝麻绿豆的小官,一个都不准落下的意思听不懂?你以为没我在京城坐镇,以后旁人还会在官场上给你面子?”
冯临水不敢多言。
冯佑望着他们:“看来我刚才说得不够明白,再说一遍,不管你们在京城还有何留恋,都要回去,该辞官的辞官,该退学的退学,听懂了没?”
三个儿子只得依从:“儿子明白。”
杜平乍闻如此一件惊天大事,也半晌没反应。她左右瞄两眼颇感怪异,怎么就没人问祖父为何辞官呢?她眨眨眼,没法子,那只有她来问了。
此刻,冯佑正好朝她看来,淡淡道:“永安,你想留下还是离开?”
杜平一时没懂:“您不是说都要回老宅吗?”还能选?
冯佑:“你若愿意跟我们回老宅,那很好,你仍是我们冯家妇;你若执意留京城,冯家也只有给你一纸和离书,放你回公主府。”
满室俱静,众人睁大眼,搞不清这是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