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京城时,隐约有听说北地欠收,但并未放进心里去。真走到这里才发现,事态已严峻至此,一整个村子只有不到十户人家有余粮,随时都有人会饿死。
杜平又挑几户人家敲门,至少这几家屋子外头看起来还算体面,干粮的售价和那妇人说得相差无几,有户人家狠狠甩上门:“不卖不卖!自个儿家都不够吃!”差点撞到她脸上。
她几乎走遍半个村子,有户人家价钱最公道,给两个馒头以外,还给她一碗粥水。
馒头都粗粮做的,又干又硬,看上去还有点发黑,不知掺了什么。粥水里面几乎都是水,比灵佛寺接济穷人的都差远了,杜平笑了笑,聊胜于无。
她将蒙脸黑布往上拉,露出嘴巴一口一口咬着石头似的馒头,和着粥水吃下去。肚子里总算暖和一点,虽然还饿着,她却不敢多吃生怕一下子吃多容易撑死。
这户人家看她吃东西模样斯文,忍不住问:“你是读书人吧?”
杜平:“算是。”
“唉,你身上带足银子了没?这一带粮食都不够,所以卖得贵,离最近的城镇还有上千里路,”这人好心劝道,“如果真没钱吃饭了,你就只好卖身给乡绅家,名声是难听了点,至少管吃。”
杜平抬眸:“乡绅家余粮很多?村里有多少乡绅?”
“也就两户,都是村里的大户人家,屋子大,奴仆也多,啧啧,尤其是朱老爷,还是举人出身,听说当年差一点就能当官了。年轻人,你读过书,哪怕卖身给他们,也能当个管家账房的,总比饿死强。”
杜平又问:“这两户人家都没拿出点粮食来分给乡亲们?”
“你在想啥呢?”这人震惊道。
杜平似乎笑了笑,又问:“官府不管吗?连着两年收成不好,没开仓放粮?”
这人愈发震惊:“读书人,你是从哪来的?你们那边的官府是发放粮食给百姓?官府不是只会收粮吗?而且,这地方荒僻,平时也就朱老爷何老爷管着我们,这地方只有一个衙门,说是在徐家镇守的城池里,普通人也就只是听过,根本没见过。”
杜平离开这户人家往前走,一边思索一边寻找今晚落脚的地方。江南水患,北方却是大旱,情况不尽相同,但都有乱世的前兆。江南那边是大水冲掉好几个村子,所以四处是流民,可这边虽然缺粮,大家却还躲在村里面,寻不到出路。
她牵着马慢悠悠往前走,肚子还是饿,便伸手将包裹里剩下那只馒头掏出来。
阳光微醺,淡金色安详地斜洒在破败脏衣上,晒得人昏昏欲睡又四肢乏力。
杜平自嘲地勾起唇,也许不是晒的,而是饿出来的。她脚底下都是水泡,每走一步都会痛,刚吃下去的还没多久,就有种想发吐的感觉,可更多的还是饿,肚子饿得发痛。
她低头咬一口,细嚼慢咽。
偏偏这种时候,她想起曾对母亲说过的一句话:“这世上,总该有权势够不到的东西。”,雕梁画柱满室荣华中,母亲坦荡回视:“没有,权势决定生死。死了,就什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