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知县沉默许久:“……话不是这么说的,人有高低贵贱,世道本就如此。”
杜平轻笑一声:“范大人,你觉得陈胜吴广是怎么出来的?远的暂且不提庞勋黄巢,就拿近的说,当年闽地红花教的兴起你可知晓?你觉得是什么原因?那年江南水患不过是个引子,在那之前就已成立红花教,只不过水患之后,各地乱党的势力不减反增。”
范知县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那郡主应该回到京城,帮着朝廷赈灾才是。能吃饱饭,乱民也就少了。”
“我去了。”杜平道,“那年红花教攻入江南时,我人就在凤阳,还跟着一起迎敌。”
范知县一惊,腹诽道,您那年才多大啊?原来您不是平阳公主死后才放飞,而是从小就这么虎?
杜平:“从那时我明白了,做什么才有用。”她笑了笑,突然问出一句,“我记得,范大人是出身寒门?”
范知县点头:“是,我出身庶族,家中往上数五代,也没人当过官。”
杜平调笑道:“官场上吃了不少苦?”
范知县一脸苦涩,他至今仍记得年少时的坎坷,摆摆手道:“郡主就别戏弄下官了。”
“不是戏弄。”杜平道,“如范大人这般,饭饱衣暖,家有薄产,年少念书时怕也遭受冷眼,更别提贫寒百姓家,根本读不了书,能识得几个字就算有学问了。”
范知县望着她:“可郡主却想让所有人都能念书识字?”
杜平侧眸,笑问道:“届时,范知县会担心子孙后代考不过他们吗?”
范知县一怔,随即苦笑着摇头,道:“下官明白了,郡主觉得堵不如疏。”
“还要一点重要的好处,”杜平竖起一根手指,笑着摇了摇,“哪天我看着那些贪官污吏心塞,或是想连根拔起那些只顾自身利益的家族,那时候不用犹豫,因为我知道,多的是人能替代他们,做的比他们多,要的还比他们少,多划算。”
范知县瞠目结舌,随即仰头哈哈大笑,交道打多了,才发现郡主真是个妙人。这种手黑心更黑的做法,她能说得冠冕堂皇,甚至还能说服人。
他笑出眼泪来,抬手抹了抹眼角,开口道:“我总算是明白了,原来之前我不过是一知半解,如今才真正明白了。”他收起笑意,满脸认真,“郡主是想收走权贵手中拥有的东西。”
杜平微微一笑:“范大人会心疼不舍吗?”
范知县笑道:“下官算哪门子权贵?我这种芝麻绿豆小官又能被收走多少?该瑟瑟发抖的是京城里那群人吧?话说回来,我不是早就被郡主的人层层叠叠监视着吗?手里本就没什么东西,反倒是郡主,金枝玉叶皇室宗亲,”顿了顿,“您会不舍吗?”
杜平:“我从不觉得从弱者手里掠夺是值得夸耀留恋的事,只能愈发显示出自己的无能。”开在鲜血尸体上的花朵,即便再美,她也不会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