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皇帝难吗?
高高在上的皇位,在坐上前他也曾欣喜兴奋,可等到皇祖父死了,他戴上冕冠的那一刻,真真正正感受到它的重量。
空空如洗的国库,日益壮大的总督,钳制皇权的内阁,更别提全国各地的旱灾水灾蝗灾,好似他登上皇位后,天下苍生就没有休憩的时候……可悲的是,他对此无计可施,只能看着情况一日糟似一日。
朝臣各有各的心思,他传达的命令,没有几件可以真正实施下去。
左右推诿,层层盘剥,朝臣们总能让事情走向有利于己的方向,却未必有利于天下。
他终于明白,皇位不是用来坐的,那顶冕冠戴在头上,意味着他也同时背负起天下苍生。
那么重,那么重。
李承业苦笑一声:“国库空虚,我身为君王,自当以身作则。”他喉咙里有许多话想说,可到头来,只是轻描淡写这一句。
若在以前,他会迫不及待把烦恼都告诉平儿。
可这么多年过去,他会害怕,到底害怕什么他也不知道,只是心头揣揣,终又把话咽回去。
杜平望着他,轻声:“是吗?辛苦你了。”
李承业牵起她的手,目光有情意涌动,柔声道:“别提这么扫兴的事了,我们难得重逢,跟我去御花园走走。”
“……好。”杜平并未拒绝。
现下的季节里,正是百花争奇斗艳的时候。黄莺在嫩叶间哩哩鸣叫,精致的小爪子稍稍一动,便抖落枝头娇俏柔嫩的梨花,花瓣片片如雪,春风缠绕,仿佛下一阵花瓣雨,芬芳淡雅飘散。
李承业替她掸落肩膀上的花瓣,微微一笑:“你小时候爱美,最喜欢到这里来摇动树枝,故意落下许多花瓣来,然后站在中间转圈儿接花瓣。”
杜平怀念地仰头望去,轻声道:“小时候觉得这样好看,漫漫花雨下裙裾飘散,像个仙女似的,才特地在你面前转圈儿。”她收回目光,看着他说,“那会儿转得头都晕了,其实,只想从你那儿听到一声夸奖。”
李承业神色动容,伸手欲揽她肩膀:“平儿。”
杜平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掌,望着他的眼睛说:“那是以前,如今已不会这样。很多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我们能做的,只有珍惜眼下。”
李承业一怔,缓缓收回手。
满脑子的旖旎绮思都被泼上一盆凉水。
他笑了笑,道:“你今日刚进城?”
“是。”
李承业又问:“你是来找我?还是来找皇帝?”
这话问得奇怪,李承业即皇帝,皇帝即李承业,他们分明是同一人。可杜平明白他言下之意,沉默片刻,道:“找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