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道:“我不适合官场。”
“呵,任谁都不会相信,人精一样的黄氏族长,会不适合官场?”杜平笑道,“你究竟是不适合?还是不喜欢?”
黄昌元一时无言,看了她一眼。
杜平不容他逃避,继续道:“你看不上那样的朝廷,官员尸位素餐,党派各自为利,国库财政空虚。你觉得它已经走上末路了,索性辞官,只为黄家前途考虑。所以,在张天处死漕运总督黄熙皓后,你依然选择忍气吞声,甚至不再安排另一位黄家人上位,只因你不想黄家在局势混乱的时候踏入旋涡之中。”
黄昌元暗叹一声,这点连他儿子都看出来了,估计也瞒不了多少人。所以,出事后,皇上并未向黄家求助,反倒是太皇太后暗地里派人敲打他两句。
他固有自知之明,向来只做有把握之事。
局面至此,他不觉得朝廷还能翻盘。
黄昌元微笑:“我知道,郡主看不上我的明哲保身,我也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杜平也笑:“我今日找你来不是为了说教,只是想问你一句,”她站起身来,目光直直望进他眼底,“你心中值得为之奋斗的朝廷究竟是何种模样?”
黄昌元一怔。
杜平说:“昔年,你挂印辞官,游历天下各地,你看到了什么?北里之舞?靡靡之乐?应该不是吧?”她眸底仿佛燃烧无名之火,能将身旁的人一同烧起来,“闻名天下的青竹居士不可能只看到这些,他应该看到无数百姓在生死边缘挣扎,他应该听闻无声悲鸣在耳边回荡。天灾不断,民乱四起,人命如草菅。你亲眼目睹这些后,告诉我,是何感想?”
黄昌元瞳孔中狠狠一颤。
杜平盯住他,重复一遍:“告诉我。”
黄昌元说不出话。
杜平:“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曾以为我懂这句诗,可我错了,一直泡在京城蜜罐中的永安郡主并不懂。我去到江南,我看到水患后的土地和灾民,我看到战乱中流离失所的幼童,我看到连全尸都集不全的一片墓林,连绵不绝。我终于明白,京城不过是场毫无根基的纸醉金迷,大梦一场罢了。”
她眸底似有水光,又似乎没有。她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他们的命也是命,他们苦苦挣扎活下去,不该只是麻木如行尸走肉,也不该成为权贵脚下贱泥,连踩下去都觉肮脏。”
黄昌元垂眸,轻声:“别说了。”
杜平从桌案后走出来,一步步靠近,继续道:“十九岁的黄昌元因失望而辞官远走,三十九岁的黄昌元不愿卷入乱局。那你是否想过,十年后,四十九岁的黄昌元希望看到怎样的朝廷?若什么都不做永远只是旁观,待你垂垂老矣临死之际,届时的黄昌元是否会饮恨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