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业深深看她一眼,心头涌上浓重的悲哀。他又低头注视这副快要完成的画作,此时一切尘埃落定,他只想在死前完成这幅画,然后带着它一起离开。
李承业再次拿起画笔,头也不抬地问:“还不走?”
杜平目光从画像移到他脸上,儿时记忆翻涌而出,她轻唤一声:“承业哥哥,对不起。”
听到这声熟悉的称呼,李承业抬头,笑了笑。
那么多年了,自他大婚以后,再也没听她如此唤过。
可惜,他快死了。
李承业又低下头,专心拿笔作画,嘴里淡淡开口:“别这么叫我,你不是我的平儿。”
他小心翼翼地描绘画中人,将小女孩每根发丝都勾得纤毫分明,道:“当年那个哭着命令我不准喜欢其他人的平儿,早已经死了。我答应了她,也做到了。可惜,那个爱我至深的平儿,早已在岁月荏苒中不复存在。”
他这辈子,只等待过一个女孩,从她年幼懵懂等到亭亭玉立,花开花落,春去秋来。
他终究错过了那个女孩。
“你仍是杜平,却不是我的平儿。”李承业没再抬头看她,眼里只容得下画上栩栩如生的小女孩,他声音转冷,“出去,我跟你情分已尽,我不愿死在你面前。”
杜平最后看他一眼,泪水盈满双眸。
她没再挽留,也没道歉,甚至连哭泣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不想惊动任何人。
这是她做的决定,理所当然该承担这个后果。
世上哪来那么多的两全?
杜平默默转过身子,一步一步往外走,她跨出门槛,轻轻阖上门,彻底阻隔自己望向屋内的视线。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门关上的那一刻,李承业落下泪水。
他一边落泪一边将这幅画完成,然后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他不知道喝下的是什么毒药,但已感到胸闷气短,方才一直强忍着,不想在她面前露出虚弱。
他拉开书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厚厚一叠画稿。
画稿摊开,这些分明都是杜平从女童到少女不同年龄阶段的画像,一张一张看过去,仿佛看到一个小女孩缓缓长大。
最后一张,是杜平身着凤冠霞帔的姿态,她面露羞涩,眼底尽是脉脉情意。
那年,她成婚的大好日子,李承业并未到场,他嫉妒得发狂,独自在书房喝了一夜闷酒。这幅画,是他凭着想象画出来的,想象着平儿若是嫁给他,必定是这般模样。
李承业拿出火折子,点燃这叠画稿,凝视着明黄色火焰越烧越烈。
忽然,他感到一阵心悸,捂住胸口直挺挺地倒下去,就此没有了呼吸。
他至死都睁着眼,一瞬不瞬望着那堆被燃烧的画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