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乔瀛才憋出这样一句。
乔簌簌抹眼泪,道:“我早就长大了。”
乔瀛低下头,想要用残存的右手拥抱她,抬起来时又犹豫地放下,乔簌簌才不管三七二十一,闷头扑进他怀里,大声道:“我早就长大了!”
乔瀛一震,拥住她后背,想到她为寻他一次次不顾一切离家远行,热泪夺眶。
云层蔽日,垂柳在风里飘曳,乔瀛用锄头在树角挖开一个坑,然后放下锄头,把先前一直摩挲着的那个荷包从怀里掏出来,交到乔簌簌手里。
乔簌簌打开荷包,朝掌心一倒,一大把花种出现在眼前。
她一笑:“是什么花?”
乔瀛道:“石榴花。”
乔簌簌点头,明白道:“你托长林大哥来家里送东西时,带来的那颗种子就是石榴花。”
三年前,乔瀛没能把雪莲花种子带回给她,委托战长林送去一颗石榴花种,同时,还有他的死讯,以及遗物。
乔瀛喉间梗着,敛目道:“开花了吗?”
“不告诉你。”
乔簌簌倾掌把一小撮花种放入土坑里,再用另一只手把泥土一抔一抔放进去,道:“自己回家看。”
乔瀛沉默,然后道:“好。”
长亭里,战长林安静地望着这一幕。
河风阵阵,岸上垂柳唰然招展,高大的断臂男人跟在娇小的少女身后,沿着河岸种花。
熟悉的画面令他走神,带他回到一个遥远的地方。
那是个跟北狄鏖战的严冬,大雪融化后,战争仍然没有结果。肃王下令全军戍守边陲,等把敌人彻底驱逐出大齐国境才能回京,众将士疲惫,又兼思乡心切,逐日浮躁。
肃王等到一个风和日丽的晌午,叫居松关率领众人前往城外河边植树,种花。
那一天,抱怨声最大的是嗓门最大的战平谷,他不敢抱怨肃王的命令,便抱怨河边的风沙太大,岸上的泥土太硬,又或是自己分到的树苗太小,花种则太多。
战石溪可怜他一个正儿八经的糙汉,上前“帮”他,扔给他一大把的花种,拿走他面前所有的树苗。
战平谷不肯干,追着战石溪骂骂咧咧:“全军上下就你这一朵花,你还不肯种花……”
众人在河边起哄,战石溪不听,拽着树苗大步昂首地朝前走。
战平谷还要追,居松关走过来,拦在他面前,用手指点他胸膛:“回去种花。”
夜幕低垂时,一排排的树苗密匝匝地挺立在河流左岸,沿着逶迤的流水延伸到落日尽头,像边境的长城,盘踞于绵亘的山脊上。
众人累倒在河岸上,望着眼前的风景,疲惫又茫然。
肃王来了,来回应所有人的困惑,他不提为何要植树、种花,也不提这些花何时开,何时能长大,他只指着他们开垦过的土地,说:“花开的时候,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