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你就更不用急着把她送走了。”岑溪看向寒石院的方向,入夜之后院子里一片漆黑分外安静,只有竹楼里仍点着灯烛,灯火摇曳在暗夜之中,便是离人风雪夜归路上的那微微一点希冀与暖意。岑溪指指寒石院,道:“你看你这个破院子,尽日冷冷清清,好不容易来了个能说会闹的小姑娘,刚刚生出一点烟火气,你就忙不迭地要掐了灭了,怎么着?你是怕她把你的院子给烧了不成?”
“是啊。”宣宁勾起酒坛灌了一大口酒水,笑道,“我杀过太多人,放过太多火,怕那些灭门屠族的鬼火也烧到我自己头上来。”
岑溪顿了片刻没有说话,难得正经一回,按下宣宁手里的酒坛,认真问他:“你在害怕?”
宣宁仰靠在松枝上,仿佛听见一个世间顶有趣的笑话,笑得浑身打颤,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问岑溪:“我怕什么?这世上只有人怕我,哪里有我怕别人的道理?”
“是吗?”岑溪望着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悲悯。
宣宁别开头去,闷声道:“你别这样看着我。”
“阿宁,他们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有时候在想,我们若是想要做一个好人,是不是现在也还不算太晚?”
第21章 .
那一夜,宣宁喝得有些多,却也没算真正醉去,被岑溪从半空中的松树上拽下来送回竹楼里去,意犹未尽地拉着苏小冬闹着喝酒,不肯歇下。岑溪帮着苏小冬把人生拉硬拽带回卧房,没好气道:“你送过去的酒,全被他喝了,我只捞着两口。”
苏小冬送岑溪出去,盛了一碗早煮好醒酒汤进来,却见刚刚被岑溪摁下去躺好的人,这时又端端正正地盘腿坐好,目光直直地追着苏小冬打转。苏小冬端了醒酒汤过去,给他灌下去半碗,要重新扶他躺好,却不料他伸手便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拉,她便跌坐到他身边去。
宣宁的脸色一贯白如霜雪,几分薄醉之后眼角沾染了一点酒气氤氲的粉,在他脸上添出了几分血色。他紧紧握住苏小冬的手,低头细细打量她,忽然笑了,问她:“你不想走,是不是因为舍不得我?”
苏小冬哪里遇见过这样孟浪放肆之人,心下惊慌,挣扎着将手从他掌中挣出来:“宣宁,你喝醉了!”
喝多了的人总是与平日里不大相同,有的人平日里平顺和气,喝多了便变得凶狠暴戾,有的人平日总笑得见牙不见眼,喝多了却要哭得好像死了相公的孟姜女。而宣宁平日里不大爱说话,也不大看得出悲喜,喝多了之后便成了一个笑得比哭还要难看的话痨。
他还要去拉苏小冬,可苏小冬将手背在身后,赶紧站起身闪到一边。这一躲,宣宁便觉得委屈起来,低垂着眼睫静默了半晌,片刻后,他亮闪闪水汪汪的眼睛看向苏小冬:“原来真的不是因为我吗?那苏小冬,你要留在鸾凤阁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分明沉下了脸色,可那欲盖弥彰的冷淡漠然,像极了孩童得不到想要的那颗糖便故作坚强地说我不要了一般,令人又是心疼又是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