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尽所有力气来见她,刚刚见上面却开始大口大口呕血,身子向前一扑倒了下去。明细风记得自己下意识地接住了宣凭的身体,他像一只濒死的鱼在自己怀中挣扎着,颤抖着不断呕血,脸色已是毫无生气的灰败,却死死拉着她的一角衣袖。
不多时,他身上三十六枚透骨钉的伤口齐齐崩裂,热血沾了她满手满怀。宣凭在她怀中疼得额角青筋凸起,他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上下下滚动着不肯咽下去,死死盯着她,目光凄厉地亮着。
他已经说不出话,拿手指沾了自己的血,在地上一连写了三个“宁”字。
明细风不是不会心软,但她不许自己为宣凭心软。她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在自己怀中挣扎,几乎将浑身的血都流尽呕尽,眼中的光终于渐渐黯了下去。她抬手替他阖上眼,将他的尸身平放在地上,只吩咐了寒鸦两件事:“帮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这里,找人尽快处理一下。”
明细风不肯承认自己也会心软。
可她在宣凭死后的第二日便去困兽洞看了宣宁,惊喜的发现小家伙很聪明,懂得藏拙,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游戏里像空气般毫无存在感,她为他准备的保护他的暗箭竟到只剩四人时才第一次发动。她那时开始觉得,大约是天意让鸾凤阁后继有人,才会让这孩子活下来,并被她找了回来。
可很快她开始厌恶这个孩子了。人性总是自私,纵使明英待他再好,宣宁也不肯为明英采血入药。一直到那个暴雨的夏夜,明英为了找他彻底废了两条腿,这个小白眼狼才终于松口肯采血入药救他一命。
可说到底,那时便已经迟了,她的英儿再站不起来了。
碟子里的花生都被明细风吃光了,伸手摸///到了几颗桂圆,她便顺手剥了,和一小把红枣一块放到宣宁眼前的空碗里:“你脸色不好,多吃些桂圆红枣,益气补血的。”
这样和睦融洽的氛围,在宣宁看来实在太过诡异。他没有接话,也没有去碰碗里的桂圆红枣,明细风不以为忤,无奈地笑:“你大约很恨我,当然你也确实应该恨我。这些年,你为了你大哥的病吃了很多苦头,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但你别怨你大哥,怕影响他养病,我没告诉他……”
“这都是我自己愿意的。”
宣宁六岁前跟着宣凭在鸾凤阁外长大,初初接触这世间,便见过了许多善的美的东西,纵使后来进了鸾凤阁见了更多的漠然冷酷,可心底里的那一点柔软,就像是春日撒在地里的种子,春风一吹春雨一淋,便能发芽壮大起来。
说到底,他跟自小长在鸾凤阁里的孩子还是不同的,也只有他才能将天字组带成那副模样,人人有情义,便人人有了弱点,可人人又愿意为着这份情义赴汤蹈火肝脑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