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审理过一桩世家高门虐待侍女的案子,那侍女签的是活契,本该在十八岁时放归本家,可因她生得美貌婀娜,被家中主君看上,悄悄霸占。后来事情败露,叫主母知道,那主母悍妒,暗地里想着法儿磋磨这侍女。
待侍女家人告上衙门,顾时安派衙役把她解救出来的时候,她已不成人样。
浑身是伤,衣衫褴褛,看人的目光都是虚浮飘忽的,胆怯中透着惊恐,如从炼狱归来。
可饶是那样,顾时安也不曾有过如今天这般强烈的破碎之感。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又在逃避什么?若不帮她,任由她孤身从这里出去,前方又有什么在等着她?
这一回季晟却不认同顾时安的看法:“这么漂亮的小娘子,会有什么难处?生逢乱世,女人活得总是比男人容易些的,特别是美丽的女人,若能得高官显贵的青睐,那后半辈子还不是衣食无忧,享尽荣华……”
他一怔,意识到什么:“她不会是哪家高门里逃出来的妾室吧?”
出现在京城近郊,孤身一人,没有行李傍身,惊惶仓促,又有倾城之色。季晟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他抓紧顾时安的衣袖,道:“若是这样,咱们可不能多管闲事。京城权贵云集,咱们得罪不起。”
顾时安默然片刻,摇头:“她不像妾室。”
他见过许多高门贵妾,哪怕是出身不错有门第父兄做靠山的,看人交谈时也不经意喜欢压着下颌低垂眉眼,那是在后院主母面前经年做小伏低练出来的仪态。
可这位何娘子身上并没有这样的印记。
她看人时大方坦荡,脊背总是挺得很直,仪态端方高贵,绝不是一个妾室能有的气质。
自然,也万不可能是侍女。
这可奇了,不是妾室,不是侍女,难不成还是三媒六聘进家门的正妻么?若是这样,跑什么呢?
顾时安竭力回想在京城的见闻,以及入靖穆王府奏事时,殿下与他的闲谈,近来京中并没有什么高门世家获罪抄府,自然也不会有仓皇出逃躲避株连的贵妇。
那她是从哪里来的呢?
可真是个谜一样的女子啊。
顾时安一边想,一边自我揶揄:好奇心又上来了,可真是有病一样,小心吧,总有一日要被这该死的好奇心害死。
虽是好奇心盛,却也是带了几分助人的心思。
他自为官时便立誓,要济世安民、秉公执法,替世间百姓申尽不平,眼下,就有这么个孤弱女子叫他遇上了,若就此袖手,跟判一件冤假错案,置无辜人受苦有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