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哄孩子们午睡,而后姜姮拉着吴娘子出来,把剩下的那只金镯子交给了她。
吴娘子知道她身上只剩下这么个值钱的物件,说什么也不肯收,道:“你若要嫁人过日子总是要些东西傍身的,你自己收着,保育院自有保育院的日子过,从前没有你,我们也过下来了,你别担心。”
姜姮面色恬淡:“我知道,可我只想再为孩子们做些事,哪怕能让他们多吃几顿肉,多念几页书,也那值。总归物是死的,人是活的。”
她转头看向冬日篱笆顶上积雪折射的澄澈阳光,眸中闪现着温暖的光,“吴姐姐,你一定不相信,我活到这么大,照顾这些孩子是我做过的最有价值的事。我喜欢他们,也喜欢现在的自己,我终于是个有用的人。”
雪停了,浮云散去,阳光普照。
姜姮顺着襄邑街道慢慢走,货郎沿街叫卖,因为行人稀少,声音甚是懒散。
她本来戴着帷帽,走着走着,拆开丝带,把帷帽摘了下来。
她其实很不喜欢戴帷帽,那层层叠叠的纱帐挡在面前,闷滞憋气,透过纱帐看人间百景,都是灰蒙蒙的。
她也不喜欢被关在四四方方的屋子里,她想看人间烟火,想自由自在地活,想嬉笑怒骂随心,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她也不喜欢挨饿,不喜欢被讥讽,不喜欢被威胁,不喜欢永远活在过去,怎么也爬不出来。
关于那个人的一切,她通通都不喜欢。
寒风自侧身飞掠过,掀起裙袂翩翩,她仰头看天,张开臂膀慢行,任风卷入怀,带来晶莹冰凉的雪。
虞清远远看见姜姮往城门这边走。
哪怕数年未见,对她的印象已渐渐模糊,可当她出现在人群中,还是一眼就能看见。
她如明珠璀璨,粉黛不施,依旧光彩蕴然,夺尽世间风华。
不光虞清看见,顾时安也看见了。
他还被吊在城门下,晃晃悠悠,歪着脑袋哀嚎:“虞将军,我头晕,我胸闷,你放我下来吧,要不你再去问问靖穆王,我觉得他舍不得我死的。”
虞清看都没看他,冷声说:“闭嘴。”
他快步上前,单膝跪倒在姜姮面前,合拳鞠礼,将要张口,姜姮抢在前头冷冷说:“别叫我,我不想听到那两个字。”
她径直越过虞清,走到城门下,仰头看顾时安。
顾时安看见了虞清向姜姮下跪,脸上血色褪尽,哆嗦着嘴唇问:“你到底是谁?”
姜姮冲他笑,“对不起啊,我不叫何朝吟,那是随口捻来骗你的。我姓姜,单名姮,祖籍闽南。”
顾时安无声地咂摸这两个字,一个激灵,怔怔道:“姜……靖穆王妃。”
姜姮甚是遗憾地长叹:“这四个字真难听,我本来以为我这辈子都再也听不到了,时安,你说我的运气怎么这么差?从十六岁往后,好像上天就不再垂怜我了。”
顾时安彻底呆愣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