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姮拥着鹤氅坐起来,搁车幔看向那人的背影,问:“我们要去哪儿?”
那人默了片刻,道:“不知道。”
姜姮捂唇笑起来:“我还以为兄长早就设计好了逃跑路线,没想到你们这么随意。”
那人向后微偏了头,似乎想要看看姜姮的笑颜,但他偏到一半忍住了,生生折返回来,低声道:“他了解我们,以防万一,不能提前规划,只能随性而行,漫无目的,走到哪儿算哪儿。”
他说完,偏身递给姜姮一个油纸包。
纸包上残存暖意,层层揭开,里头是几块糯米糖糕,黏糊糊的糕上散落糖霜,一口下去,暖甜进心里。
姜姮吃了一块,抬头瞧着那人的背影,轻声说:“你累不累?进来睡一会儿吧,我来赶马车,辰羡。”
第60章 . (1更) 一对私奔的男女……
晨风擦耳过, 撩起鬓边细发如丝。
车厢前边的人坐着未动,拉扯缰绳的手略紧,马声嘶鸣, 铁蹄踏踏,在郊外荒野里停了下来。
他不回头,不说话,姜姮也不说,只坐在他身后,平静看他。
过了许久,金乌自云层跃出,灿然阳光普照大地。
他终于将手抚上斗笠,缓慢地把斗笠摘了下来, 回身看向姜姮。
姜姮印象中的辰羡是温文尔雅,俊若四月青松竹柳的。
但面前这个人,形容憔悴消瘦,有一道深深的疤痕从左颊边蜿蜒至腮下,显得狰狞可怖,只是眉眼间的温柔淡然还残余几分昔年矜贵世子的影子。
两人对视几息, 姜姮蓦然笑开:“你还活着, 真是太好了。”是真正的开怀畅快,唇边如有潋滟波漪荡开, 浮飘桃花灼灼。
辰羡僵硬地勾唇, 这些年他被关在暗室里, 与世隔绝,对影说话,已经不适应做什么表情,仿佛从古墓中挖出的尸骸, 处处透着沉沉死气。
他的声音低哑:“我以为不会有人希望我还活着了,已经八年了,这世间处处都变了。”
姜姮连忙摇头:“不,我,兄长,还有爹爹,我们都希望你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过去八年就当是做了场噩梦,自今从头来过,我们好好地活。”
辰羡低眉,有怅然垂落:“我从崔宅的暗室里逃出来后,四处走了走,我发现什么都变了。坊间巷里,酒肆茶馆,再也没有人提及卫王和新政,明明当年,那么多仁人志士为此抛洒热血,我们都是甘愿赴死的,我们都以为可以以生命唤起万民百官的良知,可是……他们把我们忘了。”
姜姮心里亦是难过的。
当年的她并不了解新政,甚至还暗中埋怨过辰景将全副心神投注于此,冷落忽略了她。后来,靖穆王府和姜国公因此获罪,她从云端跌落尘埃,皆是自新政而始,她甚至一度对这两个字产生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