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年丝毫不惧地迎目上去,道:“可话又说回来,人到底是堂兄下令杀的,不管如何,太后的燕禧殿你总得走一趟。堂兄若是担心,就让顾大夫和你一起,他如今深得太后宠信,说话比你我都管用。”
借刀杀人完了,又开始挑拨离间。
梁潇觉得假以时日,这孩子怕是要成精怪,唏嘘之余略有些欣慰,看着他像看着从前的自己,愈发宽容起来:“这事自有我来办,官家无需忧心。只是后位虚悬,官家身边没人,才生出这么些波折。臣今日把檀姑娘带进了宫,官家若觉得龙体无恙,就起身更衣随臣出去见一见吧。”
刚欠了大人情,荣康帝不能拒绝,十分乖觉地搭着宫都监的胳膊起身。
他郑重穿上明锦海水朝崖十二章纹龙袍,戴折上巾冠,穿皂靴,阔袖垂至脚边,雍容矜贵地走出寝阁。
荣康帝还在代地时曾见过几回檀月,那时虽年幼,却早熟,一眼看出这姑娘心性不定,外表温婉贤良,实则浮躁得很,大约是自幼随檀先生四处游历,对漂泊无依的日子过得十分不耐烦,渴望攀附强者,渴望庇护。
荣康帝一早就知道,她并不是合适的皇后人选,亦不是能与他共患难的妻。
见面之前,荣康帝还在发愁如何不伤女儿家颜面地委婉拒绝,见了面,却觉得好笑。
檀月从抚琴到奉茶,再到与他谈论诗词歌赋,整个过程像极了赶鸭子上架。眼捎还时不时瞟向梁潇,流露出细碎情愁,像极了诗句中满含闺怨的多情少女。
可一转头再对着荣康帝时,却又十分不情愿,处处透着敷衍。
她敷衍,荣康帝就要拿出十二分的耐心,含笑温和地陪她说话,末了,梁潇单独问他感觉时,他以手擎额,笑不可遏:“朕立不立后另说,朕倒是觉得堂兄是时候续一房妻妾了。”
梁潇冷眸瞪他,他立马抬手告饶,笑道:“这位檀姑娘分明是对堂兄痴心尽付,朕怎好伤害人家姑娘的一片纯情。”
他状若调侃,却让梁潇沉默起来。
看样子,荣康帝并不知道姜姮和晏晏还活着并且已经回京的消息,顾时安没告诉他。
这些年他和顾时安日益疏远,朝堂内外碰面,顾时安恭敬到无差错可挑,可一转身,两人却再回不到在襄邑时共患难同荣辱的亲密。
倒也没有冲突,更无甚仇怨,梁潇犯不上打压算计顾时安,且顾时安这些年游走于崇政殿和燕禧殿,在崔太后和荣康帝之间游刃有余,两边得好,晋位殿阁大学士后风头盖过了宣思茂,俨然在朝中文官清流中自成一派。
若真要动他,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梁潇在崇政殿门前的云阶上静立了片刻,望着浮延精雕的龙尾道,双目幽邃如深澜,思忖良久,决心走一趟燕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