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姮点了点头,道:“你那天晚上说会放我们走,是真的吗?”
梁潇脸上闪过落寞,还很快化作柔煦如春风的笑:“是,等我把一切安排好,会送你和晏晏远走高飞的。你喜欢槐县,我便派人把你们送回槐县,我还会给你们准备一些钱和人,保你们后半生衣食无忧。”
他见姜姮张口想要说什么,忙道:“别说你不需要,孩子也是我的,我对她是有责任的,我也希望我的晏晏余生能衣食无忧,安稳快乐。”
父女血缘是无论如何也抹不掉的,姜姮确实无话可说,便只当默认。
梁潇见她容颜沉静,心情亦是平和,忍不住问她:“姮姮,你知道一个人想要活得好,都需要什么吗?”
他再三保证会放他们走,待晏晏也好,姜姮便不好不理他,也愿意静下心来敷衍着跟他说几句话。
她略微思忖,道:“需要亲人,需要爱,需要身边都是好人,需要环境太平没有战事。”
梁潇笑了,他的嗓音敲金裂玉般清爽悦耳,笑声低徊在院落里,若一曲编钟谱奏的乐曲。
他笑得太久,久到姜姮脸上已有些微愠色,才道:“不,需要钱。需要很多钱。”
他不是生来就是王府公子的,当年在吴江河畔捱过苦日子,知道钱的重要性。
在过去漫长的撕扯的日子里,他曾无数回的想过他和姜姮为什么就是过不好。而今才触到一丝丝真相的影子。
除了他的多疑混账,还是因为两人的成长环境迥异,他是在腌臜泥土里挣扎着爬上来,任何决定都是基于现实考量,冷酷且自私。而姜姮是在亲人环绕富庶无忧的环境里长大的,天性烂漫纯真,遇事遇人总不愿往坏处想。
两人原本就是两个世界人,若想过得好,唯有一条路,就是一方向另一方靠拢,直至被对方同化。
可惜,这个道理梁潇明白得太晚了,错过了最佳的破镜重圆的时机。
这样想想,当初在襄邑,他为了挽留住姜姮的人和心,竟设计假装替她挡刀,那件事做得多么愚蠢拙劣。
梁潇心里难受,面上却未露出分毫,眺望远方山巅云影,问:“姮姮,等以后……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外面的生活肯定是比不上王府里的锦衣玉食、仆婢成群的,你会习惯吗?”
姜姮点头,难得唇角一缕浅浅笑意:“我喜欢外面的生活,自由自在,简简单单。最主要的,可以远离权力中心,让我的心里很安宁。”
若说十六岁之前,她很享受国公府乡君这个身份带来的富贵荣耀,那么十六岁那一年经历过那一场权力相争、大厦倾倒的灾祸,彻底在她心里留下阴影。
越是在巅峰,越是享尽尊荣,越有可能登高跌重,跌得筋骨零落,皮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