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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北方朔寒,雪下得特别大,落在营帐上,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风吹来,尖锐如同远方的号角,雪光映寒衣,照见十里连营。
李玄寂累了,金戈铁马控雕弓,黄沙百战破铁甲,连日恶战,纵然骁悍如他,也不可避免感到了疲倦。
数十万胡寇强弓壮马、势如虎狼,临军对峙。强敌当前,他甚至不敢安寝,在这个夜里,只是靠着案几,小寐了片刻。
大约是因为这样,他睡得很不安稳,仿佛在做梦,又仿佛不是梦。
总是这样,一阖眼,她就浮现在他的面前,无从回避。
他看见在那遥远的长安城,也下雪了。
在这个下着雪的夜晚,她跪在佛前,仰起脸,她的容色如画,是名家用丹青勾勒出那娥眉连娟、明眸秋水,每一笔都描在他的心尖上。
他听见她在四下无人时,在佛前低语:“玄寂叔叔,我想你了……”
柔软的声音,如同她从前哄他的时候,甜蜜得叫人心碎。
他叹息着,因为是在梦中,他可以肆无忌惮一些,他伸出手,想要抱住她,那么小小软软的一团,如果能够拥入怀中,不知是什么样的滋味。
然后,在这个梦里,他真的抱住了她。
雪下得那么大,覆盖了天和地,苍白而冰冷的夜晚,血液都冻结住了。
她死在他的怀中。
第47章 千里奔赴,拥她入怀中……
他抱得那么紧、那么用力。埋藏了一辈子的话, 在这个时候说出口,却已经太迟了:“今生无缘,能不能求你, 许我来世?”
最后的时候,她好像看了他一眼,目光温柔而缱绻,或许,那是他的错觉。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来不及,就走了。
冷彻心肺、痛彻心肺,李玄寂抱着她的身体,在雪地里跪了一夜。
后来, 他在佛前跪了一生。
我倾尽所有,只求,来世能与她重逢。
可不可以?
佛终究是慈悲的,冥冥中,他听见了佛的应诺,可。
李玄寂大叫了一声, 从梦里惊醒过来。
“嫣嫣!”
她的名字脱口而出, 从心底、从舌尖,喊出来的时候仿佛隔了一辈子, 那么远。
他仓皇站了起来, 踉跄着走了两步, 又停了下来,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腿脚颤抖,无法支撑, 跪倒在地上,捂住了胸口,急促地呼吸着。这个下着雪的夜晚,天那么冷,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