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性子淡泊,从不参加这种皇室御宴,司天台过来的最高官便是赵主簿了。司礼官是照着名帖念的,可是走在赵主簿前边那个白衣人是谁?
夜重更深,乾元殿里,众人喝得一片狼藉。舍卢人礼制不谨,宴席间酒水与唾沫同流,呼喝共赞礼比响。皇帝自己也喝得醉醺醺了,依在璎妃的怀里,沐阳公主在他身边撒娇:“父皇,泠儿就要那匹马!”
皇帝笑道:“朕的姑娘就是有血性,比不得那些文文弱弱的汉人女子。只要你能驯服它,尽管拿去!”
晏泠高兴极了,“谢谢父皇!父皇长命百岁!”
司天台的赵主簿上来给皇帝敬酒。说了几句场面话,皇帝微微笑道:“你们署里那尊神,还真是请不动的了?”
赵主簿赔笑道:“圣上说哪里话,仙人是身子有些不适应……”
一旁璎妃好奇地插了嘴:“他不是仙人吗,仙人还会生病?”
皇帝淡淡看了她一眼,眼神深冷,惊得她一窒。晏泠拉了拉母亲,表情有些黯淡。
这时,一个小宦官战战兢兢从侧殿摸索着过来,对皇帝身后陪侍的古公公附耳说了几句话,古公公眉毛微拧,低声道:“边儿去!”
这一声却被皇帝听见了。晏铄侧着头问:“怎的了?”
古公公心里暗暗叫苦,伏低身子压低声音道:“回陛下,是仙人,往琳琅殿去要人了……”
皇帝沉默片时,忽然将酒盏往案上一搁,径自站了起来,离席而去。
琳琅殿在乾元殿西,虽靠近天子寝宫,却因传言闹鬼而久无人居。皇帝回来时事务繁多,便随意指了琳琅殿安置阿苦二人,要待大宴过了再来细审。
谁知道司天台的消息这样灵通。
夜色昏昏,风雪一阵紧似一阵,皇帝风尘仆仆地赶过去,古公公都跟不上他的步伐。这个四十七岁的异族天子,身形矫健,目光冷锐,好似永远都不会老去,十余年来毫不放松地监视着他一手创立的王朝。古公公早已知道这个舍卢人是天命所归,他与皇上的第一次见面,或许比皇上自己以为的还要早得多。
这个舍卢人曾经高视阔步地走在大历人的宫闱之中,毫不羞赧、毫不瑟缩、毫不退让。如今,他也是以这样的姿态走在他自己的宫闱之中。
未殊已经站在琳琅殿中,一袭白衣,衬得他容色苍白。皇帝迈步而入,他连眼神都未尝一动,只欠了欠身:“陛下。”
皇帝停在殿中。古公公连忙指使着小宦官摆好御座暖炉,点起一盏盏灯火来,才将将驱去这殿中的寒气。皇帝却并没有就座的意思,只是盯着几步远外的未殊,沉声道:“数月不见,连礼数都不知道了?”
未殊没有犹豫很久便双膝跪地,三叩首。龙凤纹地砖冰凉沁骨,他磕头磕得很响,几乎令古公公胆颤。
皇帝冷哼一声,这才往前走去,一掀衣摆坐了下来。宫婢端上茶水,他挥了挥手,古公公便领着下人都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