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边,一个楚军士兵肚腹被绞开,鲜血流了满地,死前的一瞬表情狰狞而无措。
将军已经坐起身来,铁面具戴在脸上,披落的乌黑长发之下,只露出一双深寒的眼。她扫视一遍众人,又低头,拿脚踢了踢地上的楚兵,提剑站了起来。
“把俘虏的囚车移到河边去。”她冷冷地道,“他们是来救人的。”
众人面色一凛,方才还慌乱的心情立时安定下来,各个领命而去。主帐里静了一瞬,而后徐敛眉站了起来,铁靴踢到了那个楚人的尸体。她低下身子,将那楚人的衣襟拨开,眉头渐渐凝起。
有个人潜入她帐中、救了她一命,却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
二万楚军奇袭徐军营地,初时打了徐一个措手不及,颇占上风;但因他们全然是为解救被俘虏的楚国贵族而来,当徐军将囚车推向河边,他们也就跟了过去——
夜空被撕裂一个豁口,大雨终于瓢泼下来。暴涨的河水成了徐国的援军,将楚国背水一战的队伍冲得七零八落,溺水而死的,踩踏而死的,战斗而死的,尸骸几乎堵住了滔滔的河流……
柳斜桥躲在风雨飘萧的草木丛中,看见那人从主帐里出来,厉声指挥着徐国士卒往河边去。她连头发都未来得及束好。
风雨吹刮着她纤细的身形,倒映在他浅色的瞳仁里,却仿佛是顶天立地的模样。
她又赢了,她永远能赢。
他终于不再看她,转过身去,一手按着伤口,另一手紧握着鲜血横流的匕首,头也不回地沿河往下游踉跄奔去。
风声凄厉地呼啸过耳,雨脚如一根根毫不留情的针刺在他脸上。他闻见了空气中飘来的血腥味,也看见了脚边的河流里混杂着浓稠的红色。肩上的血被大雨冲下,坠入泥土,又汇进那河水里去。
他想起那个面具,想起那双眼睛,想起两年前自己在帘后看见的那个身影,和她淡淡的那句“多谢大哥出手”……
他想起她每一次神乎其神的出兵,想起她对天下地形地势熟悉到可怕的记忆力,想起她斩钉截铁地说,她的大哥永远不会猜疑她……
他甚至想起她这次从云落山突袭楚宫——她走的是楚王私人的围猎道路,若是那个从未去过楚国的徐醒尘,如何能记得如此清楚?
当然不能。
因为她根本没有大哥。
那不是她的大哥。
那只是一个傀儡的空壳……真正的徐醒尘,其实是她自己!
肩上的伤好像骤然连接到心脏,刹那间痛得他弯下腰去。适才在帐中过度使力的右手在这时剧烈作痛,好像即刻就要断掉了一般,他不得不用左手紧紧抓住右手,任大雨把肩伤冲得几乎溃烂。
那个女人……他原以为,今夜过后,自己就可以再不与她有任何绝望的牵扯。
所有黑暗里曾涌动过的爱慕,所有梦寐中曾潜生出的怜惜,所有机锋中曾遭遇到的欢喜,所有的崇敬、欣赏、快慰,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