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云琅道:“你不相信她,你认为她知道她母亲的死因和葬地?”
钟北里看他一眼,“你相信她吗?”
段云琅不做声。
钟北里道:“我在他们家门外求了那么多次,求他们让花楹娘子体面地落葬。他们把我赶走,可转头就给花楹娘子办了葬仪。我当时说话也没避忌谁,想必已传遍了殷家,可就连花楹娘子的亲女儿也没有去给她迁葬。都说殷家是诗书人家,怎么读书的人,就是这样虚伪的吗?”
段云琅轻声道:“读书的人,大约想的也多。”
“殿下,我知道你欢喜阿染。”钟北里忽然一笑,“这世上,哪个男人会不欢喜阿染那样的女人?可是,哪个男人敢当真去爱她?”
段云琅抬起头来,眼睛里旋转着醉意,被昏昧的灯火映着,像是遥远大海上漂流的星光。
“我爱她。”他说,很执拗的表情,好像一定要确认什么,一定要证明什么。
“可你也不相信她。”钟北里说的很坦然,“你如果相信她,就不会因为她不肯告诉你的事情而烦扰。”
“可是我爱她。”段云琅仍是说。
真是奇怪,在阿染面前都从来不曾说出口的话,此刻却变得如此轻易。待得真的出了口,他又怕自己这番轻易会被误解成孩子气的赌咒发誓,五指抓紧了酒杯,眼神掠向了别处。
钟北里盯了他很久。
末了,他道:“你醉了,殿下。”
***
当段云琅跌跌撞撞满身酒气地从平康里走出来,天边已现出了鱼肚白。钟北里有些不放心地跟在后面,一手给他牵着马。
段云琅在巷道口停住脚步,抬起头,望见晨曦将露的地方,那一轮将要落山的月亮。昨日晦,新月隐没不出,此刻却反而见着一道浅浅淡淡的眉弯,悬在天际摇摇欲坠。他看了很久,才说道:“你记清楚了,是高方进?”
“我只瞧见他将殷夫人的尸首从掖庭宫里丢出来,不一定是他下的手。”钟北里道,“我也是前几年进了大明宫,才认出他……”
“行了我知道了。”段云琅打断了他的话。他双手用力搓了搓脸,抬头,指缝间露出一双孤清的眼睛,渐渐地,泛出冷锐的无情的笑意。
圣人曾经对他说——“那是因为高仲甫没能从殷家撬出证据来罢了”;“不然,你就有一百三十三道罪证了。”
他现在才明白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阿染不肯告诉他,是因为,她的母亲是为他而死的。
☆、第12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