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染仍是那句话:“为何不请太医?”
“太医自然是要请的。”许贤妃静了片刻,“但你如此……明火执仗,是诚何心?”
“明火执仗?”殷染笑了一下,“我只知道此刻全天下的人都等着太上皇发圣旨,你倒是恨我想处置我,可若为此耽搁了太上皇的大事……”
许贤妃咬住牙,从这年轻女子的眼里,她竟看出了无边无际的寒冷。
许贤妃转过头,段臻仍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沿,烛火照不到他的表情,只在明暗交替之间现出一副单薄地颤抖着的身躯。
许贤妃一步步走过去,他便抬起头来望着她。
那目光像一个迷途的孩子,无助地望着来来往往的陌生人,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对上这样的目光,许贤妃的心蓦地一痛——她从未想到,有生之年,她竟会见到这个男人对自己示弱。
温文尔雅的他,风流蕴藉的他,看似漫不经心不好权术,其实早已把人心都看透了。虽然温柔,但从不示弱。
他被软禁了整整七个月,七个月不见一点人气,他也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这样的……好像全世界都已将他抛弃了一般,绝望的,溺死之人的表情。
许临漪在他身前蹲下,伸出手去拉住他的手,声音轻缓得仿佛来自梦境上空:“还是……先请太医来瞧瞧吧。若是真的……不好了,上皇,您可以发圣旨。所有人都等着您……”
所有人都等着你,阿臻。
这个孩子的死,其实是件好事,你不承认吗,阿臻?
殷染说的,其实很有道理……眼下我们是在跟高仲甫抢时间啊,神策军还没有反应过来,小皇帝死了,你就是当下的至尊。这是上天送给我们的机会啊,你不承认吗,阿臻?
至于我,我恨殷染,我恨五郎,可是……我更爱你。
段臻的眼神很迷茫,甚至还闪烁着水光。他的面容本就清秀隽雅,在烛火映衬下,那不堪一击的神情却令他年轻了许多岁——
那个年少的碎裂的梦,又在他的面前,重新碎裂了一次。
他才发现,真的、真的回不去了。
***
“太医来了。”
那侍卫的声音本来不过是平淡,但如此突兀地响在这悲切的夜里,就未免有一些冷酷了。
许临漪站起身,见那侍卫正引着樊太医来到床边,殷染也站了起来跟过去,不由皱了皱眉。但她也不想现在与殷染撕破脸,至少在这一刻,她们成了某种莫名的同盟。
——不知为何,她觉得殷染能看懂自己,而自己……也隐约看懂了殷染。
樊太医将小皇帝的身子翻过来看了看,又让殷染扶起他的上身,仔细得好像验尸一般——其实本来就是验尸,只是这殿中还有人不肯相信罢了——一直缩在床沿的段臻突然抢了过来将樊太医一把推开,红了眼睛声音沙哑:“不要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