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消融的雪水渗进残破的绣鞋里,冷……
消融的雪水渗进残破的绣鞋里,冷得仿佛无数根银针刺着骨,沈芷宁捂着几个新出炉的包子在怀中,想缓解一下寒意。
身子回暖了些许,她轻轻跺了跺脚,将粘附在绣鞋边缘的雪块跺散了不少,继而攥紧手中的几包药材,弯眉微蹙,脚步加快跑在东华门街上。
自从前些日子下了大雪,这条平日里繁华热闹的街道就甚少有人出来闲逛了,唯有一些人家派遣的小厮裹得严严实实出来采买年货。
沈芷宁小跑过几家,耳边还萦绕着小厮与铺子老板的讨价还价声:
“薛老板,咱们府上来你铺子里定过多少货你可得记着些啊,今儿个连个零头都不抹去,你是看不起咱府上主子呢!”
“疏忽了疏忽了,这几十两零头自是不用付了……”
沈芷宁顿了顿脚步,心中唏嘘,几十两可供家里过上好些日子呢,竟是这般轻巧抹去了,而这一念头方落,她一阵恍惚,恍惚间犹如隔世。
说来,离沈家破亡也才不过两年。
沈家本是江南望族,她乃沈家三房之女,家族累世簪缨,祖上人才辈出,世居吴郡,唯独祖父沈煊那一辈因升迁举家搬至京都,后致仕回了吴州,这一迁并未使得沈家在江南势弱,反而更为显赫,来往皆贵胄,出入无白丁。
几代创办下来的沈家家塾更是闻名遐迩,引得无数读书人趋之若鹜,最为鼎盛之时,连京都都有不少皇亲国戚前来拜之入学。
然而一夜之间,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
她记得很清楚,那两日,先是朝内巡抚入苏江,过吴兴,大伯设宴接待,次日巡抚召见,大伯再也未归。之后便是一道圣旨,说沈家勾结朝中大臣,书信来往,通敌叛国。
没有冤情、没有内隐。
大伯确实做下了那等事,连累了整个沈家。一个月都未到的时间,大房满门抄斩,其余几房男眷判刑的判刑,流放的流放。她的爹爹被流至千里,兄长则被审问时扛不住严刑拷打,凌晨死在了冰冷的牢房里。
那几日,沈家丧幡飘在风中,哭声响彻吴州上空。
随后,沈家被查封,二房与四房女眷早就寻了去处,她与娘亲无处可去,投奔了祖父生前在京都有些许关系的同僚,同僚怕受牵连也不敢多加接济,只给了一处在东城墙附近安平巷的小院子。
做到如此,沈芷宁已感激涕零。
接下来的两年,她与娘亲还有一名贴身侍女云珠一道生活。
如无意外,她们私藏的一些银两也够三人过好些日子,但两年前父兄的噩耗传来,娘亲听后一病不起,两年的大夫问诊与药材费掏空了整个家底。
去年的那个寒冬,受了寒气,更是加重了娘亲的病情,而那时已入不敷出,她每日帮人写字挣来的那点银钱根本堵不上口子,只能每家每户问过去招不招女工。
然而别人看她的样子,只当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姑娘耍乐子,被人哄骂了不知多少次,之后她咬牙剪下了齐腰的长发,用泥灰摸了脸,蓬头垢面前去,终有一户人家缺浣衣女,嫌弃地接受了她。
那天拖着身子回院子,娘亲抚着她红肿的双手泣不成声,深夜,娘亲枕在她的膝上轻声道:“芷宁,要不让娘去了吧。”
怎么可以呢,娘亲走了她还活在世上作甚么?
沈芷宁想到此处,酸涩翻涌,死死攥着手中的药材,往家的方向跑去,湿透的绣鞋踩踏过覆着厚雪的街道,留下一道道新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