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抿嘴笑了笑,没有顺着话茬抱怨姑母,落人口舌。只从怀里吊着的小袋子里摸出油纸包好的小白糕递给张妈:“最近你们忙,不得空到城中。这是城南刘记铺子里的小白糕,特意给你们带几个尝尝。”
这白糕不值几个钱,但阿梨来两河驿站并不过城南,显然是特意绕了路去买的。她寄人篱下,日子又过得艰难,手上哪有多少闲钱,难为有心想着,礼轻情意重,张嫂笑眯眯接了,见阿梨头发衣衫都被汗水湿透了,发了好心,引着她往驿站中一间客房去。
“这是咱们驿站里头最好的房间,你把这个竹筒拉下来,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热水。这屋子本是一个官爷定下的,但他眼下并不在,你也不必担心。洗完我来替你开门,到厨房吃碗白粥,歇到下午再走。”
张嫂拿钥匙开了门,将阿梨放进那间幽深的房间,再从外头将门锁上。她好心让阿梨进来洗漱,不过是借着职务的便利,做个人情,但也并不敢过于明目张胆。
张嫂会带她来此处,其实也有些旁的原因。
近来州中征了民夫在附近修驿道,两河驿站便负责民夫的炊事伙食。
这附近如今有数千苦役,都是壮年的爷们,崇山峻岭里却少有颜色鲜妍的女子。以往张嫂她们都是在驿站里公用的澡间洗头沐浴,但却曾出过陌生男子在墙外窗孔偷看的事情。
眼下快到供午膳的时间,不少民夫会过来驿站中买点酒菜。
阿梨云英未嫁,生得又格外出众些,张嫂怕她撞上什么事,故而有此安排。
阿梨听她说这房间原是有人住的,虽人家并不时常来住,到底做贼心虚,也不敢打量屋子里的陈设,匆匆走到了屏风后面,解散了汗湿的发髻和衣衫。
那屏风后原本摆着半人高的大浴桶,接了两根水管进来,一冷一热。阿梨并不敢擅自用那浴桶,只将竹管稍微挪了挪,用木盆接了水,蹲在地上,将如瀑的青丝浸没在木盆中,抹上皂角。
正洗到一半,门外的锁头却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似乎有人在门口站了片刻,随即,轻而稳健的脚步声便往屏风这头行来。
阿梨心中有些诧异,唤了声:“……阿嫂?”
无人回答。
她心中有些惊慌,有些疑心那人或并不是张嫂,而是这房间原本的主人。但脸上都是皂荚水,她睁不开眼睛,只得伸了手,往衣架上取干布巾。
李贽抬手搭在屏风上,望着闯入自己房间的女子,不由挑了挑眉。
刺客?
流莺?…
一瞬间,李贽并不能断定阿梨的身份,但眼前雪白纤长的手臂慌张地探摸着,险些摸到他脸上来。
那雪梨花一般的两弧碎玉堆雪恰似暗夜中独自盛放的花,绽在李贽眼前,带着朝气活泼的娇俏。
而他的眼神却一片清明,扫过屏风后阴湿的一角,再仰头确认过房梁上并无宵小藏身。
阿梨有些乱了方向感,分明记得将衣物和巾帕都搭在架子上,但那架子似凭空消失了,怎么都够不到。
这样的刺客,只怕刀尚未出鞘,已经死了一百次。
李贽唇角挑起一丝笑,伸出一根手指,朝架上纱布巾帕去……却又折了个方向,挑了阿梨浅红的小衣,送到她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