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老爷们儿还怕那样带刺的花儿么?也就是打量宪哥儿是读书人,性子绵软好欺负。落在我手里,打不死她,保管叫她服服帖帖。这女人不能宠着,任她骑在男人头上拉屎撒尿。得叫她晓得你的厉害……”
亲戚间相聚,闲话本来就多。往常宋宪这事,旁人还不敢拿到他跟前说嘴,今日撞破了,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他这些亲戚,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大放阙词的不少,甚而有一心为宋宪牵线保媒,想替他买两个脸嫩的新妾的,听得罗娘子脸色黑沉,但当着许多亲友又不好发作,只坐在一边,生着闷气。
李贽牵着阿梨的手,直到走进了雅间中,阿梨方才松了一口气,歉然道:“我没想到会遇着他。与我这样的人在一起,于你只是负累。”
李贽紧了紧她的手指:“我认识你在与他学琴之前。若我那时不一味想着回避你,你如今又哪得这许多坎坷。”
想起当日阿梨逃进他房中,他分明情难自抑,却又生生将她推开,致使她最终沦落到陆甫手里,造就今日不可收拾的局面。
李贽心中歉疚,将阿梨揽进怀中紧拥着,用脸颊摩挲着她头顶的发丝:“从前的事都过去了,也是我自作自受。惟愿往后,你心中只有我,再不要与那些人有瓜葛。”
因他瞧着是大主顾,楼中小二为奉承好他,邀他下楼往厨下现挑新鲜的河鲜宰杀。有的酒楼饭馆往往以次充好,拿死鱼虾或是旁的品种冒充名贵品种,因而李贽待小二送上花茶糕点,便留阿梨独自在雅间中,自随着小二下楼去。
宋宪被旁人七嘴八舌说得极不开心,借口散酒,独坐在楼外栽种着几株柚树的过道上,一眼瞧着李贽与小二往鱼池去,心中各样难平的念头沉渣泛起,鬼使神差,匆匆绕过楼外长廊,从另一头的楼梯上了二楼。
他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阿梨所在的雅间。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门,见梦中萦绕心怀的小娘子侧倚在美人靠上,凭栏远眺苍茫的江面和远山,喉结滚动,嗫嚅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他曾给阿梨写过许多倾诉衷肠的书信,可阿梨一封都没有回他。柳教谕面色晦暗,躲躲闪闪,总不肯告知他实情,他心中也抱着一腔荒诞的念头,总以为柳教谕骗了他,根本不曾将那些信送到阿梨的手上。
今日见她与李贽出双入对,一颗心早已是千疮百孔,深觉似海的情意都被无情的人辜负了。
“阿梨……”他嗓音发着颤,开口唤了她一句。
阿梨以为是李贽回来了,回头时脸上带了一丝明快的笑意。转头见是他,面上的笑却一瞬僵凝,有些无措,又有些怕被旁人察觉的仓惶。
“阿梨,我自问待你……一腔赤诚之心,你为何要这样对我?”宋宪忽而红了眼眶,喉间有几分哽咽。
“那时教你的每首曲子都是我精心挑选过……虽比试的时候未曾用得上,但我待你的真心却是丝毫不染尘瑕。你姑母待你严苛,我娶你,也只为救你出朱家的苦海,我万万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