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的谢太史在夫人下人的服侍下穿上黑色的朝服,只来得及喝了半碗稀粥,便匆匆上马车往兴乐宫中的大明宫殿赶去,大明宫向来是早朝之所。其实大明宫离谢府不远,但作为形式上的记言官员主事者,谢太史必须早早到宫内大殿。
在同样是黑色的臣车上,谢太史总觉得不称心,赶车的是家中另一个御者,始终比不上陪伴自己十余年的牧喜。为了侄儿去迎接晏家女儿,谢太史把得力的老车夫牧喜派遣出去,算着早该回来了,可这几日还是没归来,书信也未曾抵达。说起侄儿,谢太史真是想念他了,除了叔叔的想念,还有自己查阅史料和书简时无人帮忙,于是更加思念侄子在家的时候。
老太史不知道自家的侄子居然带着小姑娘游山玩水,不紧不慢地回来。这时候才到家门口。
薄雾散去,长安的清晨开始了,车到宫门,谢长吉太史下车,车夫自己去停车等待主人出来。年近五十的老太史面容有些枯槁,就连朝服穿在身上都显得瘦小,他一挥大袖,走入宫门。
而送走老爷后,谢府的女眷们放松下来,女主人闵氏指挥几个婢女家丁去烧水打扫、准备朝食,自己回去睡不着,就在院中游走。女婢们小跑而过,和夫人行礼,各自忙开。
闵氏比谢太史年长,已经是五十余的年纪,长安西北扶风郡人氏,嫁入谢家二十余年,与丈夫相濡与沫,如今算得上衣食无虞。性子爽利的女主人唯一的心病就是没能给人丁稀少的谢家留下子嗣,几年前甚至提过为丈夫纳妾,被老太史拒绝后,本就没多少意思的闵氏就不再提。
所幸谢家还有一个年轻的侄儿,闵氏虽然生在民风尚武的右扶风,却是一个没落的小家之女,知书懂礼,差不多把侄子当做儿子看待。断了生子的念头后,一心照看侄子,本来侄儿在长安新一辈俊彦中声望很大,除了几个王公之子,几乎是公认的第一流才子,加上叔父的身份,有意结成秦晋之好的人家绝对不少。作为女主人,闵氏自己考较过一番,知道不少人家的女孩儿都中意才貌双全的侄儿,乃至周尚书家的小女儿都通过她母亲的口表达过善意。
原本闵氏都挑选出几个人选,颇有做媒的快感,好像真的为儿子挑儿媳,半个长安的好女儿都得从她手下过一遍,在长安贵妇人们的圈子里,示好的不要太多。甚至有官职地位不高的人家答应可以只要女儿做正妻,纳妾也无妨。
这一切都不要她考虑了,不久前和丈夫说起这个很重要的、关乎谢家传承的问题,老太史居然说“客儿已有妻”。听丈夫解释过后,闵氏知道自己为侄儿挑媳妇的权利没了,虽然老太史对糟糠之妻很依从,两人多年的感情深厚,刚提起纳妾,丈夫就一口回绝,但闵氏了解丈夫的性格。谢太史是个有些迂腐的老头儿,说不上古板,兴许是一辈子和古人文物打交道,对于过去的事很尊重,比如这个大哥说与他的口头婚约。
闵氏知道丈夫这边不可能松动,去找自己疼爱的侄子说话,她心思玲珑,知道侄儿和丈夫看起来性格相近,其实侄子比他有趣得多,大概是年轻人的活力吧。只要侄儿反对,家里三个人,老太史恐怕就要退步,毕竟两口子操心半天,最后还不是侄儿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