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天空的黑霾一扫无余,一轮朝日沿着飞檐喷薄而出,将桥上纹刻的祥云衬得似真如实,又缥缈若仙。
崔游步入殿中,上一阶台,衣袖一拂,在空荡荡的御座右下首处的案几坐下,李璿与吴襄对视一眼,也跟着在他低一阶的位置坐下。
她心下咋舌,这便是他如今的位置么?
仿佛不久前李璿还在他面前跳脚为难,如今却是只能等他坐下,才能在其后随之。
她刚才还注意到,黄门在报来者名号之时,报吴襄是左相,而崔游身为右相,也应报右相才是,可是黄门并没有。
黄门报的是:崔相公到。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如今的吴襄在朝中,已经不能再与他并称左右。
她看向座上那个世上无双的郎君,崔游感觉到她的目光,黑漆的眼往这边极快一瞟,对上她的,却不胶着,立时挪开。
在这个虎狼环伺的殿中,二人只用对方知晓的方式,蜻蜓点水,以示会晤。
一个黄门捧着一摞奏章,奉上崔游的案上,随即退下。
崔游手骨长直,伸手去拿最面上的一本,展开阅读,手背筋骨如竹枝。
他二指点点奏章,抬眼看向底下站着的官员,道:“前些日子狄人犯境,萧州州牧求援兵马司为何不见动静?八日不见去援,连失两城。后面萧州州牧亲自报来我这里,才知晓。兵马司首官何在?脑袋,不想要了?”
他后头那句话说的声音不高,殿中的人听了却均是不寒而栗,别人不知道,只这位,确实是与阎王有买卖的主儿。
日前亲自岭南,将一群酒囊饭袋揪了个干净。凭着官职中饱私囊,欺压百姓,与外敌有所联络的那些人,无一不被枭首示众。
岭南的宗族观念极重,在战乱之前,京官与南官向来各自为政,互不相关。
也就是出了匪乱,那群南官死得差不多了,才求助汴京,想要人下来当这潭动荡的定海针。
谁知汴京一插手,更是铸就了另一种盘根错节,险些逼得当地人全部揭竿而起。
汴京之中的人那个不知道若要将岭南的差事办好,也极为容易,只需将那些贪污的人法办。
肉烂便要剜腐肉,上狠药。
可是,谁敢?
一开始李璿派去的那个人就是皇族旁支,他带去安插的势力之中,有士族,有皇族。
谁敢和这些人明面上对着干?
也就是崔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