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这才觉得痛快一些,从自己的货担上拿了一块红糖糍粑递给胡商,感谢他给自己说了这么些许多:“老丈,吃些甜甜嘴,新到的货色,不要你钱,边吃边看这彘贼行刑,才叫痛快!”
胡商也不推,直接接过去大快朵颐,狠狠咬一口糍粑,眼中定定盯着囚台上的那人,仿佛是在泄愤。
有个书生在一旁也是听得津津有味,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也凑过来道:“我怎么听着这人的行事这般耳熟?如果我没记错,五年前李晏的罪名……不也是这个?囤甲胄、养私兵,兼有用巫蛊之术诅咒圣人……怎么竟是一字不差!”
胡商大嚼完手中的糍粑,拍拍掌心,冷哼一声:“这彘贼如何与李帅相提并论?当年消息一出,数万民众不惧生死,望台之上哀哭长拜李帅,这彘贼如何与李帅相提并论?”
书生好奇道:“才过五年,提起李晏大家也多是只记得那封《讨罪人李晏檄》,怎么老丈倒像是对哀哭一事更为记忆犹新?”
胡商道:“因为我也是哀哭的一员。我出生在北漠近两年丢失的那十四州,亲眼见过李帅救万民于水火。没有亲身经历过炼狱的人才有资格遗忘,某亲眼见过那般生于天际,四次生死垂危却仍愿意抛却性命冲锋阵前拯救我们这些平民的人。若没有这个人,我如今连站着喘气的资格都没有,早已经沦为刀下亡魂了。某命草草,某言微微,此生永远铭记与尊重可能是我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了。”
书生听完,沉吟不语,再看向台上的时候目光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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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游紫袍乌靴,囚台的木板在他的落脚之下吱吱作响,仿佛人临死之前的哀嚎。
“那家的人从来标榜自己是大圣贤,你觉得你为她做到这般地步就能得到好了吗?等她看透了你的内心其实与我一样掺杂着污秽,你的双手也沾有无辜的血,你也会是被放弃的那一个。”李义森吐出一口污血,仰颈看着崔游。
崔游狭长清冷的眸子直视天光,闻言也垂眼看他。
地上的那个人早就在狱中失去了所有的斗志,连反抗的举动都没有了。此时,或许是因为临死,他还有一丝不甘,利用着他以为的窥破天机来诛心。
崔游垂眸浅笑,浅色的眸子无波无澜,低下腰:“你错了。今日斩你,不单单为我心爱的女郎,也为被你泼上脏污的李帅与因你枉死的冤魂。就算我他年死入地狱,要趟的刑终究会比你少一些,要赎的债终究会比你轻许多。今日在此痛苦而死的人是你,站在高处看你的人,是我。与我诛心,你不配。”
他直起身,目光遥遥看向令台上那个披着斗篷的女郎,与那双明艳的眸子对上,彼此相对颔首。
令官看着漏刻,对崔游道:“崔相公,时辰已至。”
崔游往令台上走去,丢下令签:“时辰已至,罪人李义森,腰斩行刑。”
令官高声重复:“时辰已至,罪人李义森,腰斩行刑——”
一个干瘦老妪用尽全身力气将臭鸡蛋丢到李义森的脸上,满脸泪意:“獠狗,还我儿命来,呜呜呜呜……还我儿命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