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后点了点头,“也好,也好。哀家也是觉得有些乏了。”
魏钊扶着周太后上撵离,众人齐送后也都各自散去。
一时间宫门外各府遣来接内眷的车马塞滞,风中四处飘散着纸灰淡淡的香气。
各处燃灯,祭祀的日子人们总是少眠,豪门大户在花厅里摆茶果,回说过去祖先的功绩,小门小户的人呢也点着灯,话说家中亡人。这一刻,天地间不分恶人和善人,只有一缕又一缕不同的遗憾和怀念。
刘宪骑在马上,于万千灯火里行过。身上清白色的衣衫随风扬起。他今日连冠都没有束,头发随意用一根素络子束在后面。
他才从城外养父母的墓地回来。
自从养母过世,他将他们两夫妻合葬在一处之后,每年中元,寒衣日,他都会带着祭品去上香祭拜。他到并不相信鬼神之说,但这种家族的仪式,却时常让他这个孤独的人感到安慰。
这段时日,刑部的许成宗接管了掖庭的案子与卷宗,朝廷上下有很多声音传出来,而这些声音最终都是要传给他听的。魏钊要开始翻看他的过去,理整他的势力了。曾经在手底下做事的人急于知道他的应对之法,与他为敌的人乐看他的下场。
他知这是必然的,也知道这不可能一蹴而就,但想起殷绣,想起日后的前程和命数,他心中复杂,竟有些不知如何自处了。
退了一步,就会退很多步,直到退无可退,被碾杀作蝼蚁。
刘宪望着前面灯火辉煌的归家路,胸口一阵钝痛,他勒住了马步子,翻身下了马。
灯下走出一个人来。
月白袍子,拄木杖。
“刘知都,府上摆了花雕酒,饮一杯在回去吧。”
刘宪抬头,“徐大人,走动得了。”
徐牧并没有回答他,只是露出个若有似无的笑容,转身往回走,丢下一句话。
“替刘知都把马牵好。”
徐牧在汴京的宅子是魏钊赏的,以前原是冯太尉的府邸。冯太尉死后抄家,徐牧去看过后,命人把钱财都搬了出来,特意嘱咐里面的陈设和景致一样都不要动,而后向魏钊要了这处地方。
从前冯太尉在时刘宪就来过这个地方,后来徐牧住进来以后,他更是过来得勤。虽然宅子是八进八出的规制,廊转路绕格局复杂,但他也不需人引路,轻车熟路地走到了徐牧住的院中。
徐牧在天井下摆了一桌酒宴。旁边的小炉烧起了火,一个烫酒,一个蒸蟹,院中月光下坐着一个抱月琴的女人,正唱诸宫调《井底引银瓶》中的一句:“瓶沉簪折知奈何?似妾今朝与君别。”
那声音幽怨纤细,身前隔着一张轻纱屏风,月色与灯火辉映于上,将人影照出毛边儿来,朦朦胧胧的,越发动人。
“怎么样,好听么。”
徐牧斟满一杯酒,遥遥地递过来。
刘宪收回目光,走到徐牧面前接过那杯酒,“听说徐大人最近鸢飞戾天的心是淡下来了,只在家中听曲儿饮酒,如今看过这位娘子,才知所言实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