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他就要带着这个承诺进入坟墓。
可十数年过去了,这一天还是来了。
宗颢睁开眼,望向百丈之外悬崖前、那个跪坐在白鹤留尸身前的身影。
那天在下雨的斗辰岭山道,他就该杀了他的。
无妨,就让他用这双当年划下开端的手,了结如今的一切。
第142章 劳燕分飞(上)
南风吹拂,层云敛聚。
雨水由稀疏变得稠密,离天明还有半个时辰,四周却依旧如永夜一般漆黑。
山道悬崖旁,紫衣剑客将剑抖直,静置于雨滴之下,让雨水冲刷剑身上的血污。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狼狈过了,身上的衣服破了,数了数总共有七处伤口。三处在股,两处在臂,一处在腰,但都算不得致命一击,只是划破皮肉。
最凶险的一处在肋间,短刀从斜下插入,再有半寸便能穿透胸廓、直插心脉。
然而她还是差了半寸。
或许她再长得高一些,便能够到那半寸、取了他的性命。
但是她已经没有机会了。既没有长高一些的机会,也没有再击一次的机会。
高手之间的过招便是如此残酷,而他常常沉迷于这种残酷,就连身上刀伤带来的痛都令他着迷。
他对于周遭事物的感觉总是迟钝的。而如今他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存在感,就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如有实质一般。
小的时候,他便常常端坐在石坎上,一坐就是一整个日夜。
他的白日是安静而乏味的,夜晚却是炽热而喧嚣的。
他那痴迷于陨铁矿石的祖父,总在夜晚为刀剑淬火,因为夜的纯黑能令人眼辨析出烧红铜铁的色泽,在最适合的时机淬炼。
击打剑身的声音彻夜鸣响,他却从不觉得单调乏味,他知道,那是一把利刃铸成的声音。成为这世间最锋利刚强的物质,本就需要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磨炼的。
那些铜铁耐得住的寂寞,他也能够泰然处之。
很多时候他的内心都空无一物。他生来如此,从前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这是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天赋。
不到八岁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摸遍这世间最锋利的刀尖剑锋,他对极致的渴求也越来越难以满足。
他同那些来取刀剑的江湖客们切磋,从洞悉套路到一招致命,往往用不了一炷香的时间。
赞赏与褒奖由多变少,渐渐地,他从那些惊愕的面孔中读到了恐惧与厌恶。
他知道,他想要的东西他们已经给不起。他要去到更高更险的地方,才能窥得那关于极致的终极。
铸剑的时候,铜铁之中的杂质越少,退火过后的剑身越是精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