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是当真信了那油嘴滑舌的和尚,他是信了那封信上的印。
左右他也是见识过些风浪的,一般人还真收不走他这把老骨头,何况此处也算是皇城脚下的寺庙,总不至于出些什么太过离谱的事吧?
他心事重重地随那小沙弥向大殿走去,一路也顾不上看顾左右,就埋头盘算心事,突然便听得一阵琴声。
那琴声似乎是从大殿的方向传来的,隔了几层经幡、又趟过几条回廊,偏生还能辗转曲折地落在他耳中,足以看得出抚琴之人功力深厚。
而那琴曲音律清微淡远、八音克谐,仿佛只有清修数十年的得道老僧才能悟出那样的音色。可不知为何,细听之下其中又灌注了无尽的愁苦哀绝、悲凉肃杀,直比冬日那望尘楼老伎的琵琶还教人心肠寸断,当真是说不出的矛盾感。
“到了。”
前方小沙弥停下脚步,扶丘这才回神。
抬起头来,他发现自己身在大殿后院之中。这院子不大,却已七零八落地挤了十几号人。
都说同行相见、分外眼红。眼红倒是不至于,但从人群中一眼分辨出彼此还是轻而易举的。扶丘只抬眼瞥了一下,便认出其中三四个来,剩下的实在不需多看,左右也都差不到哪里去。
那一空究竟写了多少封信?又为何要教这么多道士高僧天师聚在一起?不会是哪个魔头的阴谋诡计、试图使些什么手段一锅端了他们这些名门正派吧?
他突然有些彷徨起来,不停向那大殿的方向张望着。
不远处一盏孤灯下站着一名佩着长刀的青衣侍卫抱臂站在大殿后门,闻声望了过来。
扶丘正探头探脑、试图拾级而上,却被对方拦住。
“还请天师在此候着。”
他也想乖乖候着,可他实在坐立难安呐。
扶丘哽了半刻,压低嗓子道。
“敢问壮士,今夜究竟是要做些什么?”
“壮士”看了他一眼,客气指向他身后。
“天师要做的,便是在那边候着即可。”
扶丘将信将疑。
“就这样?仅此而已?”
“若无异样,仅此而已。”
异样?能有什么异样呢?
扶丘摇摇头,只得回到那院子里。
抬头望望天色,漫天星斗乱如芝麻、他实在参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混入同行中攀谈起来,总归是比干等着要好受些。
昏暗的大殿内,琴声依旧未断。
一曲将尽,还差最后一组梵音,弹奏的人却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在琴弦上。
“陛下!”
一直立在门口的影子终于待不住,快步冲上前来,向来温和的面容上满是哀痛。
“陛下莫再弹了,小的承受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