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问:“袭击使馆的那几个人,在你眼里,他们也是受害者?”
兰波并不意外,审慎地答道:“他们也是一场时代惨剧的受害者。但他们也是加害者,夺走了安东尼娅、其他许多人、以及他们自己的生命。”
弥雅捏紧拳头:“那么我和他们有什么不同?在某一个人眼里我一定也是加害者。”
“并不是只有纯粹无暇的受害者才有资格得到帮助。不存在完美的受害者。”
明明兰波在为她辩护,弥雅却反而想要站上原告方的席位。她的口气变得激烈,想要将兰波逼进言语的死角,戳破他的伪善,拽出他恨意的尾巴:“如果那几个人还活着,如果他们就在这里,你会愿意当他们的指导教官么?”
兰波静默了片刻。他竟然认真地设想起那种场景。他定然在报纸上见过与安东尼娅、与其他在袭击中身亡的人一起消失的那几个少年军精英的照片,也熟记他们名字的拼写。也许此刻他就在想象身边站的不是弥雅,而是其中的一个人。
于是弥雅不禁也想象了一下“英勇赴死”的那几个少年少女的心情。只有狂热地相信着自己的使命的成员才会被选中执行重要任务。而弥雅从来不够热情。她不抗拒在战场上死去,但不止一次被怀疑对于帝国的大业缺乏忠诚,因而接受指导员和同伴的盘问。她还是无法理解兰波,但昔日的同伴们于她同等陌生。
弥雅忽然不知道自己抓着牢牢不放手的究竟是什么。
除了帝国少年军的过往,她一无所有。但回头看,那段曾经是她一切的时光也不过是一群不被需要的孩子伸长了手,在名为归属感的美梦中抱团取暖,寻求片刻的慰藉,而后再次被死亡和硝烟冲散。
弥雅没有溺死在战争的潮水里,却被冲上另一道险滩。如果她一开始表现得合群一些,许多事很可能就不会有机会发生。孤独的气味对猎食者而言是诱惑也是容易得手的确证。她的自我放逐给了他人机会。是她有错。因此遭受惩罚。是她,是他们有罪,因此必须代替面貌模糊的谁偿还,在一个又一个下雨天。
弥雅抱紧双臂,将不需要的念头挤碎,面对风轻云淡的春夜。
就在这时,兰波终于给出仔细斟酌后得出的答案。
他并没有掩饰内心的挣扎:“我一定会被两年前的自己怨恨。但如果他们真的在这里,我愿意担任他们的教官。”
弥雅哑口无言。
圣人平等地爱众生,却也对想要得到特殊对待的亲爱之人残忍。弥雅竟然不由自主同情起安东尼娅。她有那么一个愿意原谅杀死她之人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