磬钊打拳回来去净室沐浴, 半桶凉水从头浇灌而下,全身湿了个透彻。大巾裹身草草擦了擦, 他打开衣柜,颇为嫌弃地瞥了眼沈纾备的一柜子湖蓝阔袖, 那男人是多钟爱蓝色。
他在衣柜前停留片刻,拽了件埋在角落里深色的衣裳出来, 随手合上衣柜门。
到案后, 她那日留下的手楷还在,磬钊便拿到手里翻看。她的字迹秀气婉约, 却又隐隐透着股韧劲。
是挺坚韧的,磬钊在漠北这些年, 竟然都不知长安还有如此胆大包天的女人。
记起那夜她临走时对自己转瞬又冷下的脸,变得比翻书都快,磬钊目光也随之发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呵!”
沈纾进来时,恰巧听到这声,“呵。”细眉蹙起,走到长案前,见他正翻看自己的手楷,眉蹙得更深。
眼下投出一道暗影,磬钊也没抬头,懒懒散散地合起书,双腿交叠靠到椅上,“二小姐这次又想让我怎么演你的故人?”
“谁让你穿这件衣裳的?”沈纾指指他穿的褐色衣裳,语气比初见时还寒。
磬钊拽拽自己的束紧的衣领,似是不耐,垂头扣紧衣袖又松开,又扣紧反反复复,又听她道“脱下来!”
柔婉的音调加重,吓得跟随她来侍奉的仆从险些跪到地上。
磬钊手中动作停下,似是想到什么,面上忽地浮现笑意,对上沈纾怒气的脸,“这身衣裳又哪得罪二小姐了?”
瞥了眼战战兢兢立着的仆从,继而扯扯嘴角,“我非二小姐唯唯诺诺的仆人。”
忽地,沈纾扬声,“把这屋子里所有兵书全都拿外面烧了!”
她盯着磬钊,话却是对身后仆从所说。
仆从两两相视,退几步转身到书架上取书。
她初见磬钊那日就知道他不是善茬,一个像狼一样的男人,与他天差地别。
磬钊似笑非笑,讥讽到“二小姐除了威胁人,还会别的法子吗!”
他站起身,喊住那些抱书正要出去的下人,“行了,一件衣裳,脱便脱了。”
磬钊并没去净室换衣,反而当着沈纾的面,解了衣扣。
作为从小被投到军营里,在漠北戎马的男人,磬钊身材流畅,精瘦的腰身犹如茫茫原野上奔驰的虎豹。
沈纾只看了一眼,便似是不经意地移开视线,转身到衣柜里拿出一件湖蓝色衣裳扔给他。
磬钊一把接过,像她一样,随手也将身上原本的衣裳扔了,扔到了地上。
沈纾急步过去抱起那发旧的长袍阔袖,年月久远,上面的墨香早已散尽,而换成了干净的皂荚味。
她该面对这个事实不是吗,他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这些日子沈纾来看他的时候不少,多是逼迫他练字,她便坐在一处看书。她这般哀伤仿若琉璃一般脆弱磬钊只见过两次。
两次都是因为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