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晞一心只在自己手中活计上,哪能瞧见她的劝。
阿阮咬咬唇,慢慢退了下去。
夜愈来愈深,倦意不断袭来,阿阮不知不觉间眯了好几回眼,又在一个猛点头时醒过来,就在她不知第几次打盹儿时,她手中的木球离了手滚了出去,滚到了叶晞脚边。
那骨碌碌的声音在这静寂的夜里尤为清晰。
木球碰到叶晞膝盖时他终是抬起头来。
只见跪坐在一旁的阿阮歪着身子靠在门框上睡着了。
他盯着阿阮瞧了好一会儿,并未将她叫醒,而是起身走到堂屋门边的角落里扯过她寻夜里裹着的被褥来盖到她身上,这才又坐回长案后,继续雕刻他手上的木块。
忽地,他右手似乎失控,本是好端端拿在手里的木块突然便掉到桌上,他拿了两回都未能拿得起来。
他再尝试将右手捏成拳,却只能微微曲起五指,根本抓握不到一起。
他不得不将左手上的刻刀放下,将一直套在右手上的手衣取了下来。
手衣之下,却非活人的手当有的骨血皮肉,而是一只削木为指、精铁为节的假手!
他的衣袖微微后滑,露出他的手腕与小臂,亦是铁与木所制!
只见他捏了捏自己“右手”的指关节并细细检查,发现那精铁做成的关节有些微细小的磨损,难怪会突然就失控了。
想来是他近来一心只做眼珠子忘了给它检修的缘故。
他拿起手边的烛台,起身回了东屋,从床底拉出一只工具箱。
他将烛台放在床沿上,接着走到如侍卫一般列在两侧门边、每一个都如他一般高的偃甲人前,取下了其中一个偃甲人的整只右臂。
尔后他将自己身上的衣服一并脱了。
宁静的烛光衬得他青白的皮肤仿佛有了些微血色,他腰身紧窄肩背单薄,皮肤似比女子更为细腻,但他这寻常人的身子上却有一只不同寻常的右臂。
只见他那右肩之下本该生长着血肉俱全的右臂,如今却是从肩至指尖皆是木甲!
此刻他正神色平静地取下自己的“右臂”,再将从偃甲人身上取下的胳膊装到自己的右肩上。
他动作熟稔,仿佛这是他早就做惯了的事情。
他没有修理从自己身上取下的这只胳膊,也没有将它装至偃甲人身上,而是在床角的床角处踢了两下,床前的地面瞬间往旁移开,露出同床下他储物的那一方空间一般的空处来。
只是这一储物之地与床下的那处却又全然不同。
床下那处是他存放所需之物之用,而床前这一处——
里边或是木甲胳膊,或是木甲双腿,又或是不同材质的手脚,有些关节处的金属部件生了锈,有些断了指尖,又有些是手臂破裂,但又不全是失修破损了的,有些是完好无损的,但看上去似是比他才从偃甲人身上取下的小上一些,乱七八糟地扔在一块儿,粗略看去竟有数十只之多,尽是被遗弃了的。
叶晞面无表情地将从自己肩上取下的那一只右臂扔了进去,他再在床脚处踢了一踢,其门无声阖上。
他转身往西屋走去,阿阮大半个身子都歪在了门框上,睡得颇沉,并不知晓叶晞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