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注视着杨雪芝的方向,视线敏锐冰冷,若是杨雪芝看到,一定会惊讶于这个平日里沉默谦让的庶妹居然拥有如此锐利的眼神。
然而房间昏暗,每个人的面容都模糊不清,没有人看到杨惠惠脸上的表情。
片刻后,杨惠惠垂下眼,收敛眸中对众人来说过于陌生的情绪。
就像她从来没有生气过,依旧是伯府里刚被认回的庶二小姐,沉默寡言,安静得如同透明。
公侑伯府落难之事,得追溯到半个月前。
大齐朝与匈奴交战,守城老将张忠飞接连吃了两个败战,京城里有流言传他已投敌。优柔寡断的齐明帝听信大太监巩高谗言,连发三道令牌召张忠飞回京,想临时换上大太监巩高的人,结果张忠飞以“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为由拒绝,率兵抵抗。
巩高恨死了张忠飞,指使爪牙故意慢待粮草军械,张忠飞抵抗一月有余,最终败退,不得不丢掉玉门关退守武城。
匈奴攻打武城良久,久攻不下,只好退兵。
然玉门关以及关外之地全被匈奴占了去,张忠飞回朝后,皇帝便以叛国罪将其下狱,择日问斩。
以宰相为首的庆党人士,连同一些有识之士在宫外承天门静坐,逼迫齐明帝放出张忠飞。
此行声势浩大,京城皆知。
杨惠惠新鲜出炉没多久的父亲公侑伯,在主母的怂恿下跑去凑热闹,原想着法不责众,不曾想皇帝此次铁了心,将静坐的人全下狱。
砍头的砍头,抄家的抄家。
公侑伯府也被抄家,男的被判流放千里做苦役,女的被贬斥为奴,拉到牙行发卖,庆幸的是,无一人入教司坊。
“还不是因为你个扫把星,若你没回来,说不定父亲就不会被责罚,就因为你和你娘回来了,带坏了伯府运势才会如此!”杨雪芝向来不会承认自己有错,反正出了错都是别人的缘故,自从伯府出事以来,杨雪芝全怪在杨惠惠母女头上,杨惠惠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
杨惠惠在半年前才知道自己是公侑伯的女儿,和母亲一道回了伯府,回去后自然不受待见。杨惠惠原本以为回到伯府就会过上吃香喝辣的日子,哪晓得回去后日子过得不如意。
但再不如意,至少能吃好睡好,不用过颠沛流离的生活,也不用担心男人觊觎的目光,为自己的安全而忧心忡忡。
当然,若她一直留在梅园,同样可以吃好穿好,不用为自己的安全忧心,毕竟当初景峰把她保护得很好,可惜……
想到景峰,杨惠惠忽然失去了吵架的兴致,退到墙角根坐下,抱着膝盖微微发呆。
屋子没有窗户,周遭黑乎乎的,模糊的人影在屋里陆陆续续坐起,手脚镣铐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人借着黑暗在角落的恭桶出恭,尿骚味传遍整间屋子。
杨雪芝捂住鼻子,怒斥道:“谁在撒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