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不愿他知道您受刑了?”明沉舟深吸一口气,这才踏入牢中,期冀地问道,“院长既然这么在意他,为何不见他。”
罗松文闭上眼不说话,呼吸间是抑制不住的吸气声。
疼,这是无法形容的疼。
东厂刑罚残酷无情,罗松文一介文人能忍着二十几日,已经是强人般的意志,最重要的是,他并未透露出什么。
明沉舟把酒盏放在瘸腿的矮几上,继续规劝着:“他很想您,哪怕今日顶着天下人的骂名也要来看您。”
罗松文的呼吸一顿。
“您就见见他吧。”她婉声请求着。
明沉舟并未和这位天下闻名的大儒独自见过面,几次远远隔着人群对试过,虽不曾说过话,但依旧能清晰的感觉到他身上文人特有的清高。
那是一份严肃睿智,博爱济众,这和世人汲汲名利,醉心权术显得不同,也弥足珍贵。
罗松文睁眼看她,目光带着微微涣散,轻声说道:“为我执行的是太后,何必多加一人。”
明沉舟不曾想他如此坚决,一时间只是楞在这里,只觉得这对师生莫名令人难过。
他们并非真的形同陌路,却又在因缘际会中各走一边。
“是我们无能,不能救您出困境。”她犹豫片刻,拿起那柄新送来的梳子,“我为老师梳发。”
“不必。”罗松文睁眼看着她,低声说道,“人若是死得其所,容貌是最不重要的,哪怕以发覆面,以糠塞嘴,可真相是挡不住的。”
“悲歌当泣,君子当歌。”他的目光落在那盏毒酒上,最后落在明沉舟身上,“不必为此自责。”
他神色悲悯,却又隐隐流出解脱释然之意。
死亡,本就是他求来的。
三十年前,他和谢言冉相交于敷文书院,情投志合,二十二年前,谢言冉抱着幼子深夜敲响罗家大门。
二十二年的时间,他并未因为皇权威严,内阁倾轧,宦官强势而畏惧退缩。
明沉舟握紧手中的梳子,那一瞬间她书中那些巍峨君子的模样好似当真出现在自己面前。
愿闻道而死,死得其所,世上当真有这般勇敢不畏的人。
“老师当真不曾后悔。”
她咬唇,低声问道。
“自然从不后悔,唯愿……”罗松文目光一凝,落在牢门口的暗点阴影下,他似乎说了什么,又因为太过虚弱只能听到一个零星的气音。
“我的徒弟……一生安康。”
明沉舟脚步向前微微一动,小声追问道:“这份祈愿谢迢有吗?”
罗松文并不说话,只是喘着粗气,浓重的血腥味在狭小昏暗的牢房内迷漫,熏得人隐隐作呕,好似再晚一步,所有的情绪都会被那阵喧闹的呕吐感涌出来。
“您看看他吧,他并未做错什么。”明沉舟低沉说道,“世人骂他,阻他,恨他,要置他于死地,连您也要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