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披散着长发和衣袍,周身泛起细密银闪,纯黑袍袖莲花一样散落在满地暗光里,一路隐没进浓影深处。
“殿下。”曹蓬山跪下去,刻意压低的声气却还是在大殿里叠叠回荡、像海浪撞在礁石上。
黑暗的角落骤然炸开一声咆哮,贪婪的猛兽重重撞在铁笼子上,它的怒吼沉雷似的滚动,于暗处奔涌回响。
蒲团上传来鼻音沉沉的低冷呼唤:“迦梨!”
笼子里的猛兽便安静了下去,一点点退回它盘踞的浓影里,只露出一点锋利的爪子、在昏黄烛火里冷冷地闪。
蒲团上的青年发出喟叹似的呻吟,他舒展着脖颈、无声无息地站起来。那华贵的衣料自曹蓬山眼前簌簌游走,像收拢了一片夜。
青年转过身来,苍白赤足踩着冰冷地面,深刻的骨节和筋脉间、起伏着斑驳的血点。
他的衣摆拢起来,便露出身后砖面上嫣红点点的玉白手臂,腕间还悬着细细的金钏。
曹蓬山静静抬眼、顺着那手臂看向青年身后,横陈玉体的美人面朝菩萨、看不清脸,唯有一枕青丝下,半掩的玉颈春痕斑驳。
而那堆雪似的胸口,斜插着冷光闪闪的长刀,刀下蜿蜒出蜈蚣似的血红、一路撕开了胸腹,白雪皮囊下、亦是脏腑污秽。
青年拖着鼻音的桀骜声气回荡在大殿里:“杀了几个?”
曹蓬山跪伏下去,额头贴着一片冰凉:“殿下恕罪,姬倾和那位郡主实在敏锐,小的只趁他们不备杀了宋培然,那个钱从、被救下了。”
青年踩着夜色朝他走过来,苦涩的檀香混着腥甜的血气扑在曹蓬山脸上,叫他忍不住胸膛里翻涌。
但他生生忍住了,跪伏在青年脚下,像笼子里那只温驯的困兽。
青年俯下身,逗狗似的拍了拍他寒毛耸立的后颈,阴冷地轻笑落下来,渗进骨头里、叫人一个寒噤:
“那位大人终归只要宋培然闭嘴,至于钱从、且让他受些罪再走吧。
曹蓬山静悄悄舒了口长气,绷紧的脊梁骨微微松乏了些。一截碎银浮动的衣摆在他面前晃,青年深沉的鼻音混在浓影里,像是在问他,也是像是在问自己:
“你说,那阉人同时盯上了陈玄之和宋培然,但那位大人、怎么偏只要宋培然闭嘴呢?宋培然除了帮本王做事,是不是还知道些别的秘密?”
曹蓬山的声音闷在地上,听不出起伏:“小的愚钝,不能为殿下分忧。只是殿下在户部和兵部的臂膀都被姬倾折了,小的只觉着,这阉人实在狠毒。”
头顶传来一声轻蔑的笑,那半睡半醒似的声音懒洋洋拖长了:
“无妨,也到了收网的时候了。你且带人去盯住姬倾,一旦他找到那些行踪诡秘的鬼虏人,你们便出手拦截,务必要护着鬼虏人、带着假的军防图离开大胤,西境换帅便指日可待。
“另外暗地里给本王查,那位大人究竟借宋培然的手做了什么,本王也想一窥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