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大汗的声音沉闷如荒草上的雷云,他难得用大胤的语言呼唤:
“柏岩。”
杜柏岩沉默了片刻, 依然用鬼虏的语言回答:“何人惹怒了大汗?”
大汗图钦的目光越过满地破碎的山河和揉皱的皮卷,落在杜柏岩后颈时, 又冷又沉,像一块千钧的铁。杜柏岩盯着地面不说话, 呼吸平静而绵长, 似乎并不因为他的怒意而心慌。
图钦便慢慢收回了目光,深深吸了口气,声音滞重而冷涩:
“京城的探子带回了消息,我们被大胤的皇子骗了, 肉腥吞干净了,陷进就要刺中我们的咽喉了。”
杜柏岩仿佛担忧的皱起了眉:“大汗强征各部屯兵于破虏关前,已引起各部小汗的不满。若是不发兵拔城,只怕小汗们要借此污蔑大汗的威名。若是发兵拔城,万一中了圈套,那……”
他抬起头,看向图钦猛虎般威怒的眼睛,沉声摇头:
“那恐怕血亲之间的战火,又要重燃在草原上了。”
图钦的佩刀重重砸在地面上,结了冰的冻土也被铿锵一声砸得飞溅。他的脸沉得像远天的冰山,千里幽深间滚着隐怒:
“不仅如此,北境的老鹰主死了,他的儿子阿日斯兰继承了他的土地、士兵和女人,北境的矛头若是也调转向我们,那草原便要血流成河了。”
阿日斯兰是高傲的雄狮,他不肯偏安于贫瘠的北方,草原的每个角落都是他觊觎的鲜美肥腴。
他一定,会掐着鬼虏的暗伤,一口吞并西境的广袤水草。
人与牛羊,皆是他圈养的牲畜。
杜柏岩想了想,终是深深叹了口气:“奴才是大胤人,自然知道胤人狡诈。但大汗亦不必心急,我们便用大胤人的办法,去对付他们自己吧。”
图钦沉雷滚滚的脸上终于散开了些许乌云,他看向杜柏岩,这个人本是大胤最好的武器,却被皇帝逼迫着奔亡在冰原上,若不是遇见他,杜柏岩早就在狼腹中化为粪土了。
图钦并不相信一个叛国之人的忠诚,但他相信他对故国的仇恨。
于是图钦的声音便缓了下来:“满都拉图大将军有个提议,不知你有什么想法?你说说,我要看看,你和他想得是不是一样。”
杜柏岩便笑了,他眼中平淡如常,没有一点惊慌:“奴才猜测,大将军想用缓兵之计。”
图钦摇摇头,脸上的笑容有些轻蔑:“满都拉图就喜欢研究这些胤人的东西,书上的字难道能喂饱肚子?你说明白些,我不喜欢胤人的谜语。”
杜柏岩俯身称是:
“奴才想,我们可以先迷惑胤人,假借和亲之名,与他们和谈诈降。派人前往他们的王都,与胤人的王周旋。稳住大胤后,另一边,大汗便可以着手解决北方的危机,若能结交盟友是最好,若阿日斯兰不肯臣服,那便交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