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日波摩挲着胡子上坠下的古银片,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礼貌。每个人都很礼貌,而且疏离, 驿臣除了送饭和必要的寒暄,也没有像之前那些人那样,同我们攀关系套近乎。底下人看见我们也只是低头鞠躬,不多说一句话。”
“对,”满都拉图露出一个深长的微笑:“因为他们害怕,他们怕我们离开。所以他们既不敢表现出恨意,也不敢与我们过多交谈,因为话越多,越会暴露端倪。”
“礼貌不会显得冷漠,也可以拉开和我们的距离。一般来说,恰到好处的礼貌,是最不容易被找出破绽的。可惜……”
他的眸光像寒天的暮色,冰冷地沉了下来:“可惜我,不是一般人。”
满都拉图看向斯日波,神色凛冽了起来:“大汗那边,这两日可有消息?”
斯日波的心也沉了沉:“没有,我原本以为,是因为我们离大胤的都城太近,以至于传递消息的探子追不上。”
满都拉图深长而悠慢地呼了口气,缓缓摇头:“不对,恐怕探子们,已经死在半路了。”
斯日波下意识攥紧了马刀,声音却有些颤抖:“要不要再等半日看看?”
满都拉图黑黝发亮的指节在桐木桌上敲打,沉缓的节奏仿佛战鼓声迫近,让人心惊:“事情有变,你们去试探一下这些人。”
斯日波一拳重重敲打在胸膛上,眼睛里亮起了决绝的光:“愿为将军赴汤蹈火。”
满都拉图与他耳语了几句,而后直起身,低声吩咐:“若是后一种情况,你立即安排我们带出来的所有人,假装身体不适,早些熄灯、全部从暗处撤离,我们启程回西境。”
斯日波看了看紧闭的窗扉,缓缓摇头:“我们在胤人的土地上,不能只从一条路撤离。到时候您带人取道往北,澜川此时应当结冰了,您渡过冰河,就可以抵达北境、脱离胤人的掌控,再从北境取小路回大营。我带人原路返回,一路留下痕迹,胤人一定会来追我们的。”
满都拉图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斯日波,你要知道……”
“我们知道!”斯日波单膝跪了下来,额头抵在满都拉图的佩刀上,声音坚决如冷铁:
“我们回不去家乡了,但我们的英魂会永远守护在您左右,您在何处,我们便在何处。”
满都拉图的大掌落在了他肩上,他的声音和掌心一样炽热厚重:
“你们会回到家乡的,草原的马蹄迟早会踏平大胤的疆土。”
“到那时,四海皆是我们的故土。”
……
应慎端着铜盆从内间出来,盆子里盖着纱布,晃悠的血水漫过纱布、便洇开了绯红的颜色。
司扶风的脸色立刻变了,她伸手去揭开纱布,里头露出寸长的钉子,上面黏着黑红的血肉、有的还连缀着丝丝缕缕的白脓。
她数了数,足足十八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