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老太太才缓过了气。
“世人皆知他后来生了一场怪病……其实那并不对,那只是我放出去的风声。意哥儿生的,并不是什么怪病。他是被魇着了,生了心病。”
老太太满面悲痛:“自那夜过后,他便畏惧重响、也见不得红色。未免惊着他使病情加重,出事后的那段时间,府里人一概换了素净衣裳,女使们连洒扫收拾,也要尽力避免弄出大动静。他成日成日地发烧、梦魇,我都要以为他捱不过去了。”
“可还好意哥儿他争气,从兖州回来后,竟迫着自己听声响、逼着自己见红色,如此日夜折磨、煎熬,他这病才慢慢有了起色,最后居然恢复得与常人无异了。”
“……他是个对自己都能下狠手的孩子。”
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浑浑噩噩地成了纨绔呢?
陆宜祯的心绪一时饱胀而酸涩,好似浑身上下正在被千万根看不见的绵密的细线、毫无规律地收裹着。
她蓦然想到,自己三年前曾无心中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人无疵,不可与交。”
当时隋意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他说,这话极对。
那若是有人早早地明白这个道理,为了掩饰,而故意生了瑕疵呢?
靖国公府的隋燕氏有一亲生子,隋家二郎。纵使她这继母做得再无可挑剔,但难保心中不会有别的念头。
为了令她大意也好,为了保全自身也罢……生“疵”都不失为一个上上之选。
这是十一岁的隋意想出来的办法。
过惯了和顺日子的陆家小姑娘,在骤然想通这点后,心尖仿佛被蜂子蛰了一口。
又痒又疼。
隋老太太将她拉到身前来,语气温善。
“原本这些内宅中的阴私事,我是不该拿到明面上来说的。可我有私念。这么多年了,我也希望有个人和我一样,多多顾着意哥儿,陪着他、伴着他,若是能叫他敞露心怀,那便是最最好的事情了。”
“老太太,我……”
“会努力的”几个字还未说出口,廊间檐下的姚嬷嬷乍然扣响了门。
“老太太,世子听说了您请陆家姑娘来府里,也要来凑凑热闹呢,现下就候在院子外头。”
小世子来了?
陆宜祯不由自主地便想往外张望,只是一转头看见虚掩的屋门,这才想起来,自己并瞧不清楚院子里的景象。
隋老太太笑道:“他倒是看得紧,生恐你在我老婆子这儿受委屈呢。”
陆宜祯赧然地垂下了眼,只是这回她吸取了教训,不敢再胡乱开口。